劉寶傷雙腳沾地時,這幾句話已經飛快落完,蘇令瑜一撩袍擺,搶先朝著那人消失的方向衝了過去。劉寶傷在原地傻了一會兒,等到回過神了,也是當仁不讓,立刻憑借她這些年大街小巷瘋玩瞎走的經驗判斷出從哪裡走能儘快兜住那個人,抱著蘇令瑜的匕首就也衝了出去。
這樣短的時間內,雙方地位徹底顛倒,獵物成了獵手,競逐撕咬。對方不僅完全沒料到蘇令瑜會來找他,更沒料到蘇令瑜居然根本無法甩開,很快真的被追上了。等到近在眼前的時候,蘇令瑜才發現對方並不似她想象的難對付,看身量分明還比她瘦小些——是個女人!
她腦海裡飛快地做出判斷,而後飛身撲了過去,把這個鬼鬼祟祟的女人撲按在地。對方“啊呦”一聲撲在地上,聽那聲音,果不其然是個女人!
蘇令瑜一把扯掉了她頭上兜著的衣服,這女子頭發蓬亂,一件灰色罩衣下是一身顏色暗淡的彩布衣服,不似漢人打扮。蘇令瑜一把揪住了她,當頭斥問:“你是何人,跟蹤我作甚!”
她原以為這女子高低要自辯幾句,亦或是掙紮幾下,卻不想對方隻是沉默,過了片刻,用一口十分流利的官話回答道:“你們找到那個突厥人了嗎?”
蘇令瑜拽住她的頭發朝著地麵狠狠一砸,她痛叫一聲,額角見血,蘇令瑜冷冷道:“現在是我在問你,你是什麼人?”
她這下徹底知道蘇令瑜的厲害了,雖有幾分忿忿之色,到底還是給怯懼占到上風,老老實實作答道:“我叫玉熱多,家就住在這兒,我沒做乾犯王法的事,我看見那個突厥人殺人了,想告訴縣衙,又怕你們不相信我。”
“所以你就來跟蹤我,你知道我是誰?”
“現在整個交城,還有誰不知道你!”女子許是被按得難受,掙了那麼一下,頗為委屈道:“我好心好意來看看你罷了!突厥人心狠手辣,無信無義,你若是不知道他,隻怕早晚死在他手裡!”
“我犯著他什麼了,他要殺我?”
“你!”女子還待要再說,卻臨時閉了嘴,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縱使審我,也得避人耳目才可以,否則我怕是也要跟你一起死了!”
這話還算過得去。蘇令瑜當即將她雙臂一夾,從地上提將起來。恰好此時劉寶傷也搗騰著兩條小腿從巷子的另一頭繞了出來,一見蘇令瑜成功,興奮非常地跑了來,卻又對那陌生女子心存懼怕,遠遠地繞開兩步鑽到蘇令瑜身後去,“使君,這是誰?”
“帶回去審審就知道了。“
那女子原本尚算配合,聽了蘇令瑜這話,卻忽然激動起來,“你不能把我帶去縣衙!”
“為什麼?”
“你若是把我帶去縣衙,我就什麼都不說了!”
“鞭子抽到身上就會說了。”蘇令瑜不為所動,當即要把她扭回去,那女子使勁掙了一掙,奈何力氣不如人,這一下都快哭出來了,“早知道我就不要濫好心,由著你們唐人倒黴便是,這下卻好,被你給纏上了!”
劉寶傷聽到這兒,不禁好奇道:“這位娘子,你不是唐人嗎?那你是哪裡人?為什麼去了縣衙就不能說呢?”
她這一串發問,原是句句要緊的,隻是如今這地方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且不說是否有人潛伏,光是周遭百姓就都還在,是以蘇令瑜低頭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先把人帶回去再說。
雖然一路上表現得不近人情,不過蘇令瑜到底還是沒把這女子直接往衙門裡帶。這人若是帶進去了,那就得按照公案流程候審,期間十分麻煩,事後再要釋放也不見得順利。等走到僻靜無人處,蘇令瑜道:“既然不去縣衙,那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去我住的地方,二是去你住的地方。”
女子當即道:“去我家!”
這提議,實際並不穩妥,蘇令瑜對她底細尚不清楚,萬一有什麼陷阱就不好辦了。然而蘇令瑜隻是點了點頭,甚至鬆開了對女子的鉗製,讓她正正常常帶路去她家。
一來是在街上拉拉扯扯到底太引人注目,蘇令瑜暫且不想惹點彆的事出來,二來這女子方才甩出那麼遠的路都被蘇令瑜追上,量她也沒信心再跑。
蘇令瑜如今是官身,對外還是個未婚男子的身份,若是在這節骨眼上有人說她帶了女人回房,讓有心人編排出什麼來,損害官譽,要不要緊且不提,總歸不是好事。而根據蘇令瑜的觀察,這個女的沒什麼腦子,去她家雖不保險,但也不會危險。
劉寶傷給了玉熱多一塊手帕,她拿來按在自己額頭滲血的傷口上,抽抽噎噎的,等走出一段路,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一路默默無言,帶她們去了她住的地方。
那是個臨街小房子,窄門淺院,沒什麼新奇。看方位,倒與那所荒宅所距不遠。蘇令瑜注意到她這屋子很亂,似乎不怎樣收拾。玉熱多去倒水喝,蘇令瑜自己動手收拾出了一塊能坐的地兒,把劉寶傷抱在膝上,等著玉熱多來交代。
玉熱多喝完水,又擦擦臉,頗為委屈似的,連頭也不轉回來,“你是不是想問那個吐蕃人的事。”
“先交代你的身份。”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叫玉熱多。”
“名字有什麼用。”蘇令瑜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她背影,“我要知道你的底細,你從哪裡來,又有什麼目的,是否受製於人。你的身份若不足信,你的證言自然也不能聽取。”
等玉熱多老實交代過後,她也會再清查一遍,說謊是騙不了她的。
“……”
玉熱多沒有立刻回答,她拿了一塊抹布,沒事找事乾地擦著手邊的桌案,縱使是背影之中,也透露些糾結氣息。猶豫了那麼一會兒,她才道:“我不騙你,我從小住在這兒,我是吐穀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