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叫聲命令不了馬,卻可以命令人。”
蘇令瑜對牽馬回來的葉三和陳皮說了這麼一句話,陳皮先反應過來了:“偷馬賊在山裡靠模仿鳥叫傳遞消息!”
葉三接著道:“那鳥叫聲一定是望風的看見馬群了,給前頭的人打暗號呢,等馬群到了他們踩好點的地方,就使手段把馬弄走。”
蘇令瑜沒說對也沒說不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匹馬的鬃毛,語氣不急不徐:“根據之前的審訊,草料裡擾亂馬匹性情神智的毒,每次隻會挑選一到兩匹投放,食用過毒苜蓿的馬匹經過一夜,次日早上被牧馬人帶到馬場,晚間被趕回來,走到這個山坳的時候,想必狀態已經很不好,此時偷馬之人在遠處以隻有馬能聽到的聲音發出召馬指令。在所有軍馬指令中,主人的召回是比牧馬人掌握的歸群更重一級的,中毒軍馬無法分清狀況,就會被偷馬的人‘召回’。”
“那他們偷到馬以後又要怎麼處理,才能讓衙門根本找不到呢?”陳皮皺眉。
蘇令瑜笑了笑,“或許他們並沒有用上什麼高明的處理辦法,隻是衙門根本就沒有真的去找呢。”
她垂著眼瞼,仔細在想:那群人一定藏著更大的秘密,那秘密奇怪到讓他們連丟失的軍馬都不敢找。
天色漸暗了下來,她們該回城了。
劉寶傷吃了晚飯,正在城內遊蕩,在宵禁之前,她要跟幾個夥伴聚首交換這一天的信息。幾人在街角碰頭以後,經過一刻多鐘的交頭接耳,劉寶傷推測出了一條重要的線索:闖進廨院行凶的那個歹徒,當日可能在城西一間荒廢的院子裡出現過。
那地方說起來,離她家還很近,她家也住在城西頭。那片地方窮人多一些,荒廢的屋棚裡常有無家可歸的人留宿,也會有乞丐長居。發現異常的那個夥伴是王五郎,他篤定道:“花包子跟我說,那地方鬨鬼,以前有乞丐住進去,第二天就死了,所以他們都不敢靠近,可是那天他親眼看見院子裡頭有人出來,就穿著縣衙乾雜活的人那種衣服。他以為是鬨鬼了,嚇了老半天呢。”
花包子是跟她們要好的一個小乞丐,年紀比劉寶傷還小點,人有點笨,不會說謊。
劉寶傷想了想,現在離宵禁還有差不多兩個時辰,足夠去那荒院子裡看一看究竟,她當下便道:“我要去看看那個鬨鬼鬨出人來的院子,你們誰敢跟我一起去?不敢就回家,彆勉強。”
幾個小夥伴麵麵相覷,最後站出來三個跟著劉寶傷,等走出一段路,剩下兩個也跑了過來跟上了。人多一點應該也不會怕鬼了吧?劉寶傷帶著五個夥伴直愣愣就進鬼屋去了。
當然,她也是扒在門口確認了一下裡麵沒有人,才這麼乾的。
鬼屋這種東西,一旦存在,會在口口相傳中被描述得越來越恐怖。劉寶傷進去一看才發現,這地方也沒她想象的那麼嚇人,地麵上很臟,雜草瘋長,但中間明顯踩出了一條路,顯然有人經常往來行走。
是人就好,不是鬼就好。
劉寶傷鬆了一口氣,即便這院子裡沒人,她也還是十分謹慎地帶著小夥伴們在雜草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慢慢靠近堂屋後,她獨自上前察看屋內的情況。裡頭就要比外麵乾淨多了,雖然也是常年不收拾的樣子,卻已經有很重的生活痕跡。
到這裡為止,劉寶傷就基本可以確定,這地方有人住了。所謂的鬨鬼估計也是住在這裡的人為了不被發現而弄出來的事。劉寶傷回頭示意夥伴們留在原地藏好,她自己進屋內一探究竟:一個人進去比六個人都進去弄出的痕跡要小,她還不想打草驚蛇。
屋子裡的東西很簡單,一口鍋和兩副碗筷,寢具就隻有一卷薄褥子,看起來也很久沒曬過了,角落裡堆了幾件衣服。劉寶傷在衣服裡翻了翻,翻出來一把刀。
那是一把真正的刀,可不開玩笑的。劉寶傷費了點勁才把刀刃拉出鞘,雪亮亮,又利又重,光看著就很瘮人。刀下麵還壓著一卷細麻繩,劉寶傷的注意力完全在刀上,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等把刀搬起來才看見。
麻繩隻有尾指粗細,上麵有一段顏色很深,劉寶傷仔細看了看,覺得那痕跡像血。
她忽然想起來,鬨鬼傳說裡隔日死去的乞丐,似乎就是被吊死的。大人們說這屋子以前的主人因為日子過不下去,把自己吊死了,變成吊死鬼在這裡索命。
如果鬨鬼的事是住在這裡的歹徒裝神弄鬼,那這卷沾血的麻繩就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劉寶傷不好的聯想。這幢房子雖然破敗,但卻是她們這裡最高的一間房子,梁挑得很空,劉寶傷覺得後脖頸子直冒涼氣,她飛快地抬頭一看——房梁的最深處,吊著一個人!
“啊!”她被嚇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快又連滾帶爬地往外跑。等在外麵的五個小夥伴也給她嚇壞了,以為她真的看見了鬼,什麼都不敢問就也發瘋似的跟著她跑了出去。等一直衝出了那條巷子,周圍有了人,劉寶傷的恐懼才被稀釋了一點,一個過路人看見了她們,十分驚訝道:“咋回事,你們這群伢子,慌慌張張的,這麼大把刀是哪裡來的?”
劉寶傷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太害怕,忘記把抱在懷裡的刀放回去了。這下糟糕,她不敢回去了,那人如有同夥,回來也一定會發現那地方有人去過了。既然已經打草驚蛇,那就隻能速戰速決。劉寶傷抱著刀朝衙門的方向繼續衝了出去,她要報官!
恰好此時,蘇令瑜回城了。
此時城內人少,她就沒下馬,任它慢走。馬蹄在空落落的街麵上敲出很有節律的聲響,蘇令瑜在馬背上若有所思。然而她的思緒很快被打斷,前方人群吵嚷,葉三困惑道:“那是咋了,都快宵禁了,這麼多人圍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