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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護鱷一刹那呆立在原地,竟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周柏雲還停留在他的一腔強硬話語之中,暗暗躊躇著,這是在袁護鱷麵前表現的大好機會,若非李周巍先時一語道破他的身份,怕給自己兄長惹上麻煩,早就開口幫腔了,當下隻能偷看起袁護鱷的臉龐,發覺這老人的胡須一顫一顫,嗡聲道:
“原來…原來是大人…失敬!是我前後說的可笑話,竟然拿大人的長輩談起來了…”
他那一口外強中乾的氣全泄了,尷尬又心驚膽戰地道:
“小老頭有眼無珠…當年玄鋒大人駐守此島…小人敬佩傾慕至極,多有向大人請教,本暗暗感恩在心,不曾想今日大人前來,有失遠迎也就罷了,竟然當麵不能識,罪過…罪過…”
他態度轉變之快,直叫周柏雲聽呆了,可老人的話語他聽得明明白白,心中悚然:
‘娘嘞…李玄鋒姓李,李曦治也姓李,本是一家人!這李周巍是望月仙族的人!’
他這才察覺到不對,暗暗叫苦,老人卻轉過來了,罵道:
“姓周的!來了這樣的客人,你不打聽清楚,潦草著就派人來問,說什麼凶人上門…我可要治你的罪!”
‘啊?’
周柏雲嚇出滿麵汗,李家如今的威勢連袁家都吃不消,更彆說他這小小散修了,李玄鋒在這一帶的威名甚重,甚至前後好幾位學他用弓的,周柏雲卻又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如同啞巴般立著。
李周巍看著這老人把事情說成‘當麵不能識’,把周柏雲推到前頭來,一言不發,沉默著施壓,袁護鱷說來說去,眼見李周巍不應聲,隻能長長一歎,瑟瑟道:
“嗐!”
袁護鱷最早對李玄鋒又敬又畏,打心眼裡沒有半點得罪的念頭,可他在海外,本是寧家提拔的修士,身份敏感,袁家的事情他隻有聽的份。
一聽說袁護獨、袁護遠首鼠兩端,便知道要遭。
結果宗裡頭的袁成照也是個不靠譜的,好好的兩家關係,上有師兄之誼,下有兩家之好,當時都在考慮著聯姻,結果兩老一小賣了袁成盾,鬨成如今這幅不可化解模樣。
如今袁護獨舊傷複發暴斃,袁自濱持家,更是個倒行逆施的狂悖之徒,可見三代以來,整個袁家已經迅速爛進了骨子裡,連帶著袁護鱷也得罪了紫府一級的勢力,如今人家找上門來,袁護鱷可以說心都在滴血,低聲道:
“家裡頭的晚輩不懂事…”
李家和袁家之間的怨結不僅僅是一兩句話能化解的,李周巍自忖沒資格、也沒心思去替長輩化解,擺了擺手,答道:
“太遏島主不必說這樣多,我本也是路過而已,這廂換取了靈物便走。”
他指了指案上的玉盒,袁護鱷這會老老實實地看起來了,取出來估量了一遍,心頭發怵,低聲道:
“稟大人,如今太遏島有一麵白皮扇子,叫作【白殷扇】,邃炁一道的東西,能鼓動烏黃兩色之氣,乃是難得的法器,本是青池的峰主寄存在此處售賣的,應當值當。”
李周巍總算聽到個有意思的東西,邃炁一道的法器難得,而自己身上的【甲子魄煉戟兵術】催化來的烏焰就是邃炁一道,拿在手中也趁手,遂道:
“這是哪一位峰主,所需何物?”
袁護鱷抹了抹汗,答道:
“是原截峰峰主,也是築基中期的修士,姓鄧,名予之,如今一百多歲,在這一帶修行,便將東西寄存在此待售…”
他瞥了一眼周柏雲,這男人如蒙大赦,快步出去請人,李周巍卻聽得心中一定,暗暗點頭:
‘原來是鄧家人。’
袁護鱷卻往案上看了一眼,一眼相中了那根長杖,端詳了幾眼,又忌憚長霄門的東西不好自己用,躊躇道:
“至於這長杖,老頭可以做主留在島上待售。”
他在袖中摸索了一陣,取出一麵光華皎潔的白色光珠來,試探問道:
“這是一枚護身靈罩,【輕玄光佑】『清炁』一道,諸道皆宜,不如先請大人拿著用,長杖放在島上售賣,等到售出,兩相比較,多送少補,再去湖上交涉…”
李周巍隻看了一眼,知道是這老頭想用了,畢竟這保養性命的功效對這些老修士來說還是頗有用途,隻是懼怕長霄的手段,還想留下來先請人掌眼。
【輕玄光佑】算是兼通諸道,隻是光罩法器通常昂貴,這把法器輕易拿出來換,多半沒有多少防護之力,可他拿著長杖也無用,也不想在諸多坊市中東奔西跑,眼下便將這木杖推過去,白色光珠接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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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看看…這是島上珍藏的名錄。”
袁護鱷接了木杖,愛不釋手看了兩遍,可他在李周巍麵前明顯不自在,借口要查勘、詢問一二,立刻下去了。
李周巍則取了名錄讀看,不久便聽著周柏雲的聲音,恭聲道:
“大人裡邊請!”
便見一中年男子走上前來,須發灰白,身形極瘦,獐頭鼠目,神色還算平靜,那雙小眼掃了一圈,見了李周巍,稍行了禮,歎道:
“李家主…算是見上麵了,在下鄧予之,四閔鄧氏…”
鄧氏是個小家小族,雖然有築基鎮壓,卻被遲家逼著修行特殊功法,代代瘋絕死絕,後來遲尉隕落,遲炙雲出手緩和,鄧家才好一些,鄧氏子弟不再修那功法,鄧予之算是最後一個。
鄧家很早就與李家有過交情,鄧予之的兄長鄧求之聽聞還是劍仙李尺涇好友,當年李周巍通過這鄧家給李泉濤去過信,雖然不常往來,卻都是過硬的交情,李周巍起身請他坐下。
鄧予之雖然長得不堪,卻很有風度,取出玉壺玉杯,傾倒了茶,笑道:
“恭喜家主。”
李周巍微微點頭,答道:
“見過前輩,如今家中可好些了?”
鄧予之露出一個不甚雅觀的笑容,答道:
“百年來都不錯…遲尉一死,已然是鬆了口氣,寧和靖、遲炙煙幾個對我家惡意極大的死了,一下更輕鬆起來,前些日子遲炙雲隕落,家中還多有哀悼……”
李周巍皺了皺眉,問道:
“遲炙雲隕落了?貴族對遲家…可還有什麼打算?”
鄧予之答道:
“遲家家主被殺,我本提劍出去,想抓住機會,把他一家老小,從上到下屠殺乾淨,半途被子女攔住了……”
“興許是我常年奔波於倚山、青池之間,無暇管教,他們不認什麼祖輩世世代代受屠戮的罪過,遲尉死了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死的某個叔伯支係,有誰在乎?隻覺得我殘忍,害怕我衝動之下給他們招來什麼禍患,到時候遲步梓回來,要和他們計較。”
他抿了茶,輕聲道:
“二三十歲的時候,兄長被人害了,我恨了一百多年,覺得我鄧家世世代代被吃,這血仇是刻進骨子裡的,倘若有一天大仇得報,我鄧家每一個人都恨不得以命相搏…後來回家看了,鄧家上下好像都不知道了,知道了也不覺得恨,隻覺得被遲炙雲救了,一百年過來都不用被吃。”
他抿嘴,那雙兔唇難看地抖動起來,答道:
“我這容貌就是父親修了奇功才得來後果,臉很醜,隔了一百年回家,他們發覺我心也醜,為了報複自己容貌醜陋,這才要做出讓家族後患無窮的事情,殊不知我如今並非不能改容貌,隻是要故意記住而已。”
“我回去了三次,轉了十幾圈,遂覺得沒意思,好像也沒那麼恨了,從此離開四閔,到這裡來。”
這人的語氣很平淡,隻問道:
“貴族呢?遲家的破滅有貴族的大功勞,如今遲家還有凡人尚未死絕,可念著要滅遲家報仇否?”
李周巍默然,鄧予之繼續道:
“這事情也是說不清的,你家死的是劍仙,我家死的是個不知名的、不值一提的練氣,好像你家的仇更值得恨一點,可不都是被害了一位家人?因為是劍仙,更好恨一些,至於無名之輩,被害了也無人去管…誰在乎呢?”
“隻是他是我兄長,我多點恨意。”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雙兔唇閉緊了,從袖中取出一副錦玉之盒,答道:
“當年去李家,李通崖前輩、李玄嶺道友我都見過的,難得見到故人,多嘴兩句…我聽說你要【白殷扇】…也難得遇上你這樣適合的買家。”
他把這盒子往案上一放,便輕輕打開,裡頭放著一把純白的象牙小扇,隻有小臂長短,光滑細膩,扇柄用純黑色的烏鐵打造,暗沉無光。
隻這一眼,李周巍便認出這是相當不錯的法器,立刻心動了,微微點頭,問道:
“不知法器根腳?道友又有何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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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予之微笑,答道:
“這法器是我祖上跟隨梁王得來的法器之一,梁王落水而亡,我祖輩便越江而過,往南方來,這些靈藏被保留而下,後來子孫不肖,大多數花銷的七七八八,這一道法器分到我手裡,本該歸還宗族,卻大失所望…草草離去,不曾想上天見我前半生困苦,垂憐而下,偶然間新得一子。”
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溫和,讓他的麵孔看上去也沒有那麼猥瑣了,顯然這新得的孩子很得他喜歡:
“『邃炁』一道的法器,我用的並不趁手,又準備在合天海域給子嗣置業,他修行坎水,『邃炁』化坎去離,就更不合適了,便打算給子孫找個賴以保命的路子,就看中了你這葫蘆。”
“府水一道,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我的幼子,都合適的很。”
李周巍曾經聽說過鄧家的功法是罕見的兩氣一同用的功法,要【夜月凜氣】和【落雨沉心】,前者是太陰,後者就是府水,故而很合適,緩緩搖頭,答道:
“這倒是可惜了,一來,這葫蘆之中還有長霄門留下的印記,若是留給後輩,可謂是後患無窮,二來,畢竟是人家的東西,隻怕哪年哪月被人看出來。”
周柏雲顯然沒有說清利害,這些中間拉纖的總是說一半藏了一半,好達成交易,鄧予之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寒,略有感激地微笑了一下,答道:
“真是謝過道友…這是其一,道友那枚儲物袋中的物什也是我建立陣法所需,隻不過缺了葫蘆,便不好換了。”
他也不提鏜金門的幾樣法器,那些不但質量稍遜了一籌,顯然也與鄧家父子說不上契合。
李周巍若有所思地點頭,他也對這【白殷扇】心動得很,不容錯過,相比之下這枚府水的葫蘆便弱了許多…更何況內裡的東西不消,這東西的價值天然就弱了幾分,隻道:
“【白殷扇】我極為中意,我看前輩也不差這一兩天,我要去遠方見一前輩,來去要經過許多地方,路上最好能處理了葫蘆,修一修模樣,請高修抹清了,也算全須全尾。”
鄧予之稍稍點頭,李周巍則答道:
“這東西的主人姓莊,是伏殺的幾位之一,有機會處理乾淨了,則放心些。”
左右寒暄了幾句,鄧予之仍然有疑慮之色,起身出去,李周巍正撞見周柏雲進來,問道:
“可曉得列海,坊市中可有輿圖售賣?”
列海應當是新設的龍屬牧海,周柏雲不知所措地搖頭,李周巍隻好回憶起東方合雲的話語,列海在礁海之東,過了合天海到外海的地界,便道:
“那就取礁海地圖。”
周柏雲急急下去了,李周巍獨自在閣樓內讀了一陣秘法,這男人恭恭敬敬地遞上來,李周巍笑道:
“公孫柏雲……你兄長在白鄴都仙道手下效力,怎麼舍得放你在這合天海做散修?”
這男人立刻膽戰心驚起來,畢竟他不是對海內的事情一無所知,望月湖可是與白鄴都仙道鬥過法的!隻能行禮道:
“我兄長早成仙基,花了多年的積蓄,把我這個愚笨無能的弟弟送上築基,卻不願兩鳥棲於一枝,隻恐出了什麼事情,兄弟偕亡。”
“他說海內雖然富庶,卻很危險,這一個是太陽道統,那一個是都仙玄山,不許我去,也不許我自姓公孫,年年的資糧卻往海外送…哪日夠我成家立業,開宗立派…他也就放心了。”
本章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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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周巍『謁天門』【築基後期】
袁護鱷『戊心岩』【築基後期】【太遏島主】
鄧予之『夜光府』【築基中期】
公孫柏雲『槐蔭鬼』【築基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