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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許懷義老實的坐在下首,聽孫尚書隨意的說著朝堂上的事兒,他很少發言,隻在孫尚書問及他的時候,才會斟酌著說一下自己的看法。
孫尚書的提問,有考校的意思,也有指點,不過許懷義的回答,他聽的都十分仔細,甚至,不時露出幾分思索之態,顯然是入了心的。
一老一少,相處和諧。
孫鈺在邊上喝茶,更像是個擺設,直到說完正事兒,閒聊起來,才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你那個同窗,蘇喆,最近是不是遇上點麻煩?”
“師傅指的是哪方麵?他跟徒弟合夥的生意,被他父親截了胡?”
孫鈺笑著點了下頭,“這事兒,還是從二皇子府裡傳出來的,蘇喆帶了一隊人去給二皇子住的地方做什麼改裝,為師聽的有些稀裡糊塗,隻聽說經過改裝後,如廁和洗漱都會方便很多,被蘇堅撞上,覺得這樁生意不錯,就起了心思……”
許懷義苦笑道,“是啊,弟子也是昨天才知道,蘇喆去湖田村找弟子,他覺得很愧疚,可截胡的是親爹,甭管是出於孝道還是家族利益,他都沒法拒絕,隻能拱手相讓,以後這樁生意,就是弟子跟蘇家合作了。”
孫鈺看著他問,“那你呢?就順勢而為、不幫你同窗想想辦法?”
許懷義一臉愁緒,“弟子能想啥辦法?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兒,也是蘇家內部矛盾,弟子的手要是伸的那麼長,就是壞了規矩,再說,疏不間親,蘇喆都認命了,弟子還能打抱不平?”
孫鈺欣慰的道,“嗯,你這麼想是對的,你看,連二皇子都沒摻和,蘇喆最近幫他做了那麼多事兒,他都沒為他說話,便是覺得蘇家內部的事兒,還是自己關起門來解決,旁人插手,隻會討嫌,於名聲也有礙。”
許懷義嘴上附和,心裡想的卻是,還是蘇喆在二皇子跟前的分量不夠啊,要是足夠重要,二皇子肯定會插手乾預,哪能由著蘇堅去打壓蘇喆,捧嫡長子?
這時,孫尚書似無意的問了句,“聽說,那些東西都是你琢磨出來的?”
許懷義點頭,接著不藏私的詳細解釋了一番,末了道,“那些東西,燒製起來略有些麻煩,最開始出貨會慢一點,弟子家裝的那套,是為了做個樣品,給大家活兒瞧瞧它好用在哪兒,其餘的都被蘇喆帶去了二皇子府,等回頭再燒製出來一撥,弟子就帶人來給師祖住的園子裡裝一套。”
孫尚書撫著胡子道,漫不經心的道,“倒也不急……”
孫鈺清了下嗓子,暗示意味明顯,師傅就不用孝順了?
許懷義立刻上道,“還有師傅,回頭你們用著確實好,再給其他院子裡都安裝上。”
孫鈺揚起嘴角,心裡滿意,說出來的話卻是,“心思還是要多用在讀書習武上,切不可本末倒置。”
許懷義忙起身行禮,恭聲道,“是,弟子謹遵師傅教誨。”
孫鈺抬抬手,示意他坐下後,轉而說起姚家,“你還不知道吧?姚長遠定親了。”
許懷義訝異的問,“他父親這才去了多久,不是要守孝三年嗎?”
孫鈺解釋道,“京城的習俗,熱孝裡,可以成親,不會有人非議。”
許懷義反應過來,好奇的打聽,“這親事,定的是哪一家啊?”
姚家現在可不是個好去處,姚昌駿沒了,姚家沒了官麵上的人,但凡有點身份的,誰舍得把姑娘嫁進去當個平頭百姓?更甭說,還是在熱孝期了,急匆匆的嫁娶,本身就是很落麵子的事兒。
孫鈺意味深長的道,“京兆府尹喬宏的女兒。”
聞言,許懷義瞪大眼,簡直難以置信,“這下嫁的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京兆府尹啊,正三品大員,跟六部尚書沒法比,但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無不都是皇帝的心腹,而且,也都確實有兩把刷子,不然坐不穩,這算是實權派的人物代表之一,能與之結親的,地位咋滴也不能低於三品啊,可姚家現在算啥?
就是姚昌駿還活著,也夠不到京兆府的門檻啊,門不當戶不對的,圖啥?
扶貧姚家?
想到這裡,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倒是有幾分猜測和明白了。
果然,孫鈺道,“是有人保媒。”
許懷義嘟囔了聲,“誰張的開這嘴啊?這得多大臉……”
孫鈺笑起來,“是平遠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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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義嘴角抽了下,“他就算跟姚家是姻親,心疼姚長遠,想為他找個依靠,可一下子找到京兆府尹頭上,是誰給他的勇氣和底氣?”
孫鈺道,“護國寺的智行大師。”
“啊?”許懷義一臉茫然,“咋還又扯上護國寺的大師了呢?”
孫鈺耐心給他解釋了一番。
原來姚家最近走背運,都傳是被厲鬼纏上,姚昌駿的死,也被當成是厲鬼的報複,姚家前前後後請了好幾撥道士上門來捉鬼驅邪,卻都沒啥用處,後來還去求過慧信大師,但慧信大師拒絕了,萬般無奈之下,利用安平縣主的名號,求到了護國寺。
護國寺作為京城有名的寺廟,香火最是旺盛,也很靈驗,智行大師去姚家走了一趟,又是念經又是超度的,最後給出了個化解的主意,就是讓姚長遠趁著熱孝成親,便能把厲鬼驅逐,黴運也就能打住了。
而且,這親事也不是隨便找個女子娶進來就行,得測算相宜的八字,最後,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總之就尋到了京兆府喬宏的閨女頭上。
許懷義聽完,要笑不笑的道,“這麼邪乎啊,那姚家就信了?”
啥相宜的八字?不過就是扯了一塊遮羞布、糊弄一下麵子而已。
孫鈺意有所指的道,“能娶喬宏的女兒,姚家焉能不信?”
就是不信,也得砸死了說信,這可是翻身的最好機會。
“那喬大人也願意配合?”那這人的奉獻精神也太偉大了點兒。
孫鈺道,“平遠伯出麵說和,喬宏已經點頭了。”
“為啥啊?”
“喬宏有倆個女兒,嫡女嫁的是前趙閣老的嫡長孫,還有個庶女,待字閨中,隻是這個庶女幼時生過一場大病,容貌有損,所以,十九歲還未有人上門說親。”
許懷義聞言,瞬間恍然大悟,敢情是嫁不出了啊,就跟滯銷的商品一樣,終於有人肯要了,哪還會挑三揀四的?當然得趕緊清倉處理了。
也真是難為背後的人了,給姚長遠尋摸到了這麼個合適的媳婦。
他已經猜到背後的人,八成是楚王,給姚長遠找一門得力的嶽家,一來是為了安撫姚家,省得狗急跳牆,二來,也是借此去拉攏喬宏吧?
擱在平時,給喬宏的閨女找婆家,那得多得罪人啊,就是小門小戶的也未必願意,可現在姚家勢微,已經由不得他們挑揀,彆說喬宏的閨女隻是容貌有損,就是個嚇人的醜八怪,姚長遠也願意娶。
他悻悻笑道,“那真是恭喜姚學兄了,覓得佳人,從此,柳暗花明又一村。”
孫鈺笑罵,“這些促狹話,在外麵可不準說,如今,外頭可都在誇這是一樁好姻緣,姚家不算什麼,但平安伯保媒,不少人還是得給他幾分麵子,更不用說,喬宏這個京兆府尹的分量,喬家嫁女,定是風光的。”
許懷義老實的應下,想到啥,隨口問道,“這個京兆府喬大人,跟四皇子的外家,是同族嗎?”
孫鈺斟酌道,“算是同族吧,但血緣已經離的很遠了,出了五服,平常來往並不多,也可能是避嫌,坐在京兆府尹那個位子上,隻能忠於皇帝。”
許懷義心想,那可未必,這個喬宏他雖然不了解,但看他之前處理災民的那些手段,就知道不是啥好人,現在又應下跟姚家的婚事,保不齊就是被楚王給收買了,順水推舟跟姚家結親。
師徒倆說這些八卦閒話,孫尚書一直老神在在的品茶,沒插話,等到這話題告一段落,他才似不經意的道,“你那個同窗,蘇喆,要是也能結這麼一門得力的嶽家,就不怕被蘇堅打壓,拿他的功勞給嫡長子鋪路了。”
許懷義愣了下,“這種親事可不好找。”
孫尚書隨口道,“姚長遠那種境況下,都能找到,蘇喆如今的處境還能有他艱難?”
許懷義實話實說,“那確實沒有,不過也是因為沒有那麼艱難,他才更豁不出去。”
人隻有被逼到絕境,才能拋卻所有,啥都能犧牲、妥協。
孫尚書聞言,若有所思。
孫鈺卻道,“以我對蘇喆的了解,眼下這種遭遇,就足以讓他犧牲自己的婚事了。”
許懷義不知道咋接話,乾笑了兩聲。
孫鈺瞥他一眼,“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憨直?他出身商家,最是懂權衡利弊,不會做賠本的生意,若是娶個妻子,就能挽救眼下的頹勢,解了困局,甚至能幫他奪了家主之位,有什麼不能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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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妻子本身是好是壞,是美是醜都不重要,不喜歡,大不了以後就供著,再納幾個妾進門紅袖添香,隻要嶽家給力就行。
許懷義一時無言。
孫鈺又道,“為師不攔著你跟他交好,隻是,有些事兒,你不準學。”
許懷義立刻拍著胸口斬釘截鐵的道,“師傅放心,弟子這輩子就隻有一個妻子,不管是為了啥,弟子都不會妥協讓步。”
孫鈺,“……”
倒也不必這麼衷心。
“對了,定遠侯府和禮部侍郎左家也傳出要結親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話,這門親事會落到跟你同住一屋的李雲亭頭上。”
聞言,許懷義忙問,“這門親事應該算是門好親事吧?”
孫鈺隨意道,“目前來看,倒是沒有什麼不妥帖的地方,左全安是個聰明人,也有幾分能力,若不是之前出了受賄的事兒,他還能再進一步。”
禮部侍郎再進一步,可就是尚書了。
許懷義鬆了口氣,“妥帖就好。”
孫鈺挑眉,“你很關心他?”
許懷義沒否認,“弟子跟他還算投脾氣,他那人,麵冷心熱,能處。”
“你不介意他外室子的身份?”
“那也不是他能決定的,再者,如今不是進了定遠侯府了嗎,也就不是啥外室子了。”
“嗯,若非如此,這門親事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他頭上,他算是高攀了。”
“若是可以選擇,他估計還不想高攀呢……”
“你嘀咕什麼?”
“嗬嗬嗬,沒啥,那個師傅,弟子想起來還有一樁正事沒跟您說呢……”
孫鈺成功被他轉移話題,“什麼正事兒?”
許懷義便把商會的事兒解釋了一遍,重點強調了下商會存在的作用和意義,他知道,這是最能打動孫尚書的地方,果然,孫尚書聽的十分認真,等他說完,還又問了不少問題,他都一一解答。
顯然,孫尚書對此很感興趣。
許懷義見狀,信心大增。
孫尚書道,“依你之言,這所謂商會,還是很有成立的必要性啊。”
不管是維護商戶的權益,還是協調各商戶之間的良性競爭,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營造一個和諧的商業環境,促使商業繁榮,這對戶部的稅收可是大有益處,太祖曾說過國富才能民強,國家富裕的標準是啥?不就是國庫裡有大把的銀子,能支應大雍各處地方的需要。
前朝對商戶很是苛刻,導致商業蕭條,太祖打下天下,建立大雍後,就發布了不少新國策,其中就有鼓勵行商,甚至允許商戶之子讀書科舉,彼時,有許多朝臣反對,但太祖力排眾議,事實證明,太祖這一決策是英明的,幾十年過去,大雍的商業就繁榮起來了,國庫裡的銀子,過去都是倚賴向農戶征稅,漸漸的,商戶納稅卻成了大頭。
但隨之而來的,也有了不少麻煩,商戶多了,便難以管理,這些年惡性競爭不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官司打到衙門裡去,也難以公平的分出個誰是誰非來,可若是有了商會這樣的組織,或許,這些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最起碼有了個解決的去處。
而且,商戶跟朝廷之間,也有了過渡和溝通的橋梁。
許懷義見孫尚書不反對,暗暗鬆了口氣,附和道,“是啊,弟子也是覺得成立商會大有益處,才想辦成這事兒,原本弟子就是提個主意,具體的都是蘇喆去操心,他也確實費心去做了,為此還搭上了二皇子的關係,可現在,有他父親截胡的事兒在前,他怕辛苦忙活一場,再被摘了桃子,於是就想把這事兒再交回到弟子手上,而他幫著跑腿,多少分點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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