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
一圈仿若漣漪般的波動迅速蔓延開來,轉瞬便籠罩了整座城市。
濕潤的泥土之下,洞穴中那些正忙碌搬運食物的螞蟻。
屋簷下,幾隻麻雀焦躁地撲騰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叫著。
漆黑,潮濕的下水道中穿行的老鼠。
街道旁躲雨的人,以及行駛在道路上的汽車,種種嘈雜聲音與畫麵。
皆以另一種視角無比清晰地傳入胡奇的眼耳之中。
胡奇全神貫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魔魄覆蓋之下,掃視著每一棟建築、每一條小巷。
半晌後,他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在他的魔魄領域籠罩之下,這座城市裡的一切儘皆收入眼中,可他卻並未發現歐陽朔空的身影。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才是。
若是動用噩夢力量,還存在被黃金這種東西阻隔,乾擾。
可魔魄根本不存在這種可能。
想到此處,他側頭看向蹲在肩膀位置的狐三。
“小三,我想找一個人,那人在這座城市之中,但卻無法在現實中找到對方身影……”
接著,他簡單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聽聞此言,一側的狐三思索了片刻。
開口道:“按照大人您的說法,您要找的那人極有可能進入了更深層次的噩夢間隙之中,並不在現實世界。”
噩夢間隙這東西和噩夢空間有些類似,但並不相同,它是夢眼本身創造出來的。
一般的夢眼出現,隻會隔離出一片區域,而有能力創造出噩夢間隙的夢眼,絕非一般夢眼所能做到。
“哦,那你可有辦法?”
胡奇問道。
“我可以嘗試一下。”
狐三說到此處,伸出一根爪子指了指脖子上黃褐色的麻繩。
“不過,這需要大人您先將這個東西收回,不然我無法動用我的術法!”
胡奇隻是看了它一眼,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話音落下。
狐三卻發現脖子上的麻繩微微一鬆。
但依然存在,隻是其中壓製它的力量像是消失了一般。
頃刻間,原本屬於它自身的噩夢力量迅速恢複。
察覺到這點,它並未選擇強行掙脫、逃離。
先不說它能否擺脫這吊死繩的束縛,就算可以,沒有絕對的把握。
它也不敢去做。
這段時間的相處。
讓它對於胡奇的脾性有了一些了解。
平時隻要不涉及到重要問題的小事,胡奇很好說話。
可一旦涉及到對方利益。
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動手。
此人在狐三看來,性格之上幾乎不存在任何的缺陷。
不管是什麼人,一旦招惹到對方,也是照殺不誤。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底線,不,也許存在,隻是很低。
因此,若是想要擺脫胡奇的掌控,還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對此,它並不缺少耐心。
不過,在力量恢複之後,它立刻察覺到這座城市內那一道不同尋常的氣息。
它明白,這個機會如果不出預料應該快來了。
表麵上。
它神色如常,對著胡奇諂媚地說道:“大人您請稍等!”
話落,它直立起身體,雙爪合十。
下一刻,它的身上好似開始不斷扭曲。
胡奇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劇烈的噩夢力量波動在對方身上泛起。
幾秒後,這種情況消失不見,狐三神色微動,眼底閃過一抹異樣光芒,轉瞬即逝。
“大人,有一些發現。”
它神色略顯凝重。
“我在此地發現了血字劇本的氣息。”
“血字劇本?”
胡奇目光微動,對於這個東西。
他還是第一次聽聞,此前在安防署查閱資料時,並未發現相關記載。
“血字劇本,那是與我同屬於最初夢眼的存在……”
狐三說道。
隨著它的解釋,胡奇也明白了這所謂血字劇本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據狐三所言。
血字劇本與眼前的狐三一樣,同屬最初夢眼,其能力甚至更為強大詭譎。
最初夢眼的數量,整個世界隻有九件,這仿佛是一個極限之數,存在著某種限製。
普通的夢眼會不定時出現,但最初夢眼的數量始終就這麼多,至於原因,狐三也不清楚。
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每一件最初夢眼的力量,都不是普通夢眼可比的。而這血字劇本的力量更是詭異。
如其名所示,它的本體是一本能自動生成場景的劇本。
一旦被其標記,就會成為它的演員,這些人需要完成血字劇本裡的一個個任務,才能夠活下來。
隻是與普通的噩夢事件不同,普通噩夢事件隻要度過,便能存活下來。
而血字劇本則不然,一旦被其選中,就隻能一直成為它的演員。
飾演它所布置的劇本,並且這些劇本基本都與各種怪物夢眼有關。
稍有不慎,這些所謂的劇本演員就會死在劇本任務之中。
“有意思,也就是說這血字劇本,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支配普通的夢眼?”
胡奇目光一閃,瞬間抓住了重點。
“不錯,大人真是洞察秋毫,這一猜便中,著實厲害。”
狐三很是狗腿地點了點頭,一臉恭敬。
這種程度的馬屁。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熏陶,胡奇已經習以為常。
他看了一眼對方,問道。
“那這件最初夢眼,是否與你這般,擁有靈智?”
聽到胡奇所言,狐三那張狐狸臉龐上閃過一抹人性化的不屑之色,它搖了搖頭。
“大人,我是特殊的,九大最初夢眼之中,雖然有一些存在著些許自我靈智,可根本無法與我相比!”
說到此處。
它頓了頓,繼續道。
“不過那些家夥基本都與我差不多,除了其中幾個以外,其餘的都已被那人封印了起來……”
聞言,胡奇陷入沉思。
狐三口中的那人不用多說。
自然是指那位自稱為‘天’的馭夢使。
其當時獲取了數件最初夢眼,其中就包括狐三。
隻不過在‘天’死前,對方似乎察覺到了自己大限將至。
他們這些最初夢眼大多如同狐三一般,全部被封印在了某地。
而狐三作為一個擁有自我靈智,如同生物一般的特殊夢眼,則是被其第一個封印的。
因此,它並不知道其他最初夢眼的所在。
至於這血字劇本,並不在那位‘天’獲取之列。
原因便是這件最初夢眼極其隱秘,本體隱藏在極深的噩夢間隙之中,根本無法被駕馭,隻有被其選中的那些演員,才能進入其中。
“那怎麼成為劇本演員?”胡奇開口問道,對於這血字劇本,他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那歐陽朔空,甚至衛凡不出所料,應該就是成為了其中劇本演員。
甚至,他懷疑,這歐陽朔空之所以會出現這種重傷瀕死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受限於這血字劇本的噩夢力量,無法傳遞信息。
這才想出了這種方法。
但不管如何。
這血字劇本,絕對是個好東西。
不然那衛凡作為重生者不可能進入其中。
“這個,一般都是血字劇本選中的劇本演員才能進去……”
狐三說到這裡,似乎注意到胡奇有些不善的目光,連忙話鋒一轉。
“不過,我可以通過占卜,讓大人您提前知道對方的媒介所在,從而成為劇本演員。”
說到此處,在得到胡奇的同意之後。
它直接從胡奇肩膀上一躍而下。
身姿輕盈地落在地上,濺起幾點小小的水珠。
它雙腿直立而起,先是緩緩地扭動著身軀,身後那蓬鬆的尾巴隨著它的動作輕輕擺動。
每一下晃動,它的前爪在空中有節奏地劃動著,時而交叉,時而伸展。
這一副搖頭晃腦,如同跳大神的動作如果是人也就罷了。
可偏偏卻是一頭狐狸,看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此刻,雖在下雨,但偶爾也能見到人在街道上行走。
可詭異的是,這些人的眸子在看向胡奇二者所在方位時,瞳孔之中倒映出來的隻有空蕩蕩的街道。
甚至在接近胡奇二人之後,都會不由自主繞開。
就在這時。
原本在跳著怪異動作的狐三驀地停下動作。
它伸爪向前一抓。
下一刻,一道漆黑色、如同發絲般的線條出現在它手中。
其仿佛活物一般,還在不斷扭曲蠕動著。
狐三隻是看了一眼,直接將其向著腳下丟去。
黑線沒入地麵,一瞬間,它腳下的滿是水澤的地麵竟隱隱泛起了一圈圈黑色的光暈,光暈如黑霧般向外擴散。
最後那黑霧自地麵升騰而去,在半空中交織彙聚,漸漸地,於其中倒映出一個畫麵來。
目光投去,畫麵之中呈現出一個略顯陳舊的公交車站。
那站牌上的字跡已然有些斑駁,在這昏暗天色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模糊不清。
站台上的長椅歪歪斜斜地擺放著,看樣子是有一顆螺絲壞掉了,讓它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平穩。
畫麵之中應當是夜晚。
夜幕沉沉,雨絲綿綿不絕地從空中飄落。
悄無聲息地打濕了地麵,彙聚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窪。
雨滴接連落下,砸在水窪裡,砸出一圈圈的漣漪,此起彼伏地蕩漾開來。
恰在這時,畫麵裡一束燈光驟然亮起,隻見一輛公交車緩緩由遠及近駛來,車燈劃破了那片昏沉的黑暗。
而隨著公交車的出現。
這一道畫麵直接潰散開來,消散於無形之中。
消失的前夕,畫麵中隱約出現那輛公交車的車牌。
因為角度的緣故,隻有最後麵兩個數字‘44’
“大人,依我占卜術法所得的結果來看,那輛公交車便是血字劇本的噩夢媒介。
對方會在午夜十二點現身於這座城市的某座公交車站當中,一旦上車,就會被其標記,成為劇本演員。”
狐三站在原地,開口解釋道。
“辛苦了!”
胡奇點了點頭。
可下一秒。
狐三剛想說什麼,就察覺到脖子上的麻繩微微收緊。
緊接著,它體內的力量瞬間再次陷入了凝滯的狀態,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隨後,胡奇伸手抓起它,將它放在自己肩膀上,而後身影一閃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青印市作為一座二線城市,其公交車站點數量眾多。
至少也有一千多個。
正常來講,想要在短短幾個小時內精準找到畫麵中那個公交站台,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這對於胡奇而言,卻根本算不上什麼難題。
畢竟就在剛才魔魄掃視的過程中,整座城市的角角落落幾乎都已被他儘收眼底。
此刻的他,甚至比這座城市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它。
在看到畫麵的瞬間,就已然知曉那處公交站台所在的具體方位了。
隻是,現在距離午夜十二點時間尚早,胡奇打算先去吃個飯再說。
雖說他能夠通過吸收天地元氣的方式來補充自身消耗。
但那種感覺總歸是缺了些煙火氣。
作為一名‘美食家’,胡奇還是更傾向於用嘴巴去品嘗食物的美妙滋味。
……
夜,愈發深沉了。
天上連一絲星光都尋不見。
濃稠得如同墨汁一般的黑暗,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這座城市,似要將一切都吞噬進去。
一座寫字樓門口。
郭薇邁著仿佛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推開了那扇冰冷的玻璃門。
剛一出門,刺骨的寒意便如洶湧的潮水一般,猛地撲麵而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那黑沉沉的夜空,凍雨如細密的針一般簌簌地落下,打在臉上竟隱隱有些生疼。
“這挨千刀的,真不是個東西!天天讓我加班!”
郭薇忍不住在口中低聲罵罵咧咧起來。
當然,她也就隻敢在背地裡這般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罷了。
畢竟作為一個剛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能夠找到這樣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已然是挺幸運的了。
隻是,公司目前正處於起步階段,員工數量少得可憐,算上老板在內,總共也就隻有四個人。
其中一人和老板沾著點親戚關係,工作就是掛個名,而另外一人今天又請假了,所以今天加班的便隻剩下她一個人。
“哎!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算了,好在加班還有加班費呢,和那些無償加班的人比起來,我這情況還算可以了。”
郭薇自我安慰了一句,隨後伸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看了一眼時間,屏幕上顯示著【11:37】。
“希望最後一班車還沒走。”
想到這兒,她趕忙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一把黑色折傘,撐開後。
又緊了緊身上略顯單薄的外套,把脖子往裡縮了縮。
試圖以此來抵禦些許寒冷,接著深吸一口氣,抬腳朝著馬路對麵的那座公交站台走去。
她的黑色高跟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發出“噠噠”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午夜,那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因為時至深夜,再加上外麵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溫度很低。
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的蹤影。
隻剩下那一盞盞昏黃的路燈靜靜地佇立在街邊,散發著朦朧的光。
剛開始的時候,郭薇還沒覺得有什麼異樣。
可當她離開寫字樓,一步步踏入那濃稠的黑暗之中。
四周的靜謐仿佛被無限放大,一些平日裡看過的恐怖片畫麵不受控製地在腦海裡浮現出來。
每一個驚悚的場景都好像要在這現實中上演一般。
一股恐懼如影隨形,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也跟著越來越快。
好在公交站台距離寫字樓並不遠,穿過馬路就到了。
等她匆匆走進站台,那種被黑暗籠罩的壓迫感才稍稍褪去,她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此刻在這公交站台裡。
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在等車。
那是一個麵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穿著一身尋常的衣服,乍一看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此刻,其正靠在一側站台上。
似乎是察覺到了郭薇的到來,那男子抬起頭,目光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見對方看向自己,郭薇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那略顯慌亂的模樣可能有些失態了。
她臉上泛起一絲尷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禮貌地開口問道。
“那個,請問一下,最後一班公交車來了嗎?”
“沒有。”
青年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便收回了目光。
見此。
郭薇自然也不好在說什麼。
目光看了一下,發現公交站台的座椅壞了,沒法繼續坐。
因此,她也就站在了一旁,掏出手機,開始打發時間。
時間緩緩流逝。
不多時。
一陣沉悶的發動機聲打破了這雨夜的寂靜。
在那雨幕深處,有兩道昏黃的燈光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