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頓先生,也就是說你在成年以前,一直在四處漂泊?”
夏德甚至拿出了筆記本,裝作要記錄的樣子。而桌子對麵的“孩童”則輕輕點頭:
“可以這樣說,那真是一段難忘旳經曆。十八歲之後,我的身體正式從老年步入壯年,羸弱的身體變得健康,我也能靠自己養活自己。這期間,我遇到了很多事情,奇怪的、詭異的、甚至不可思議的事情不談這個,總之,我的運氣還不錯,遇到了一些願意幫助我的學者。”
巴頓先生停頓了一下,微微向後靠在沙發背上。夏德則集中了精神,所謂的“學者”大概率就是【真理會】。
“他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也讓我用全新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廣闊的世界。雖然我並不讚同他們其中絕大多數人的信念和想法,甚至有時候認為他們是瘋子”
他挑了下眉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事情:
“但那些學者的確是我的恩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夏德點點頭,左手推開貓咪伸出的爪子,筆尖在筆記本的紙頁上劃過:
“既然和學者們在一起,為什麼你沒有成為學者呢?哦,抱歉,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學者這種職業很受人尊敬。”
巴頓先生苦笑著搖搖頭,這表情更加顯得他那張碩大的臉的可怖:
“成為學者也是要資格的,我最多隻能算是編外人員。”
他歎了口氣:
“總之,有那些學者的幫助,我的病情也好了很多。我是在二十五歲那年遇到了他們,三十二歲那年治療開始有效,我的‘年輕速度’明顯減緩了很多。這期間,在我的身體變成比您看起來要年長五六歲的模樣時,我遇到了一生的摯愛。”
談到這裡,他嘴角終於露出了笑意。
“哦?這一段可以詳細講講嗎?”
夏德笑著說道,巴頓先生也點點頭:
“不介意我抽一支雪茄吧?”
夏德看了看自己的貓,勉為其難的點了下頭:
“請隨意。”
隨後便將貓抓起來抱在懷裡,為其提供最安全的呼吸環境。
巴頓先生從茶幾下麵抽出雪茄盒,用專用的鑽孔式的雪茄剪剪去兩頭並點燃後,深吸了一口。那黃銅色的雪茄剪像是懷表,看樣子就知道不是便宜貨。
“那是發生在藝術之都阿泰克市的事情,我被學者們要求在那座城市做些工作。因為平日裡工作清閒,我偶爾會去羅德牌賭場,那是1845年夏季,是的,我記得很清楚,那年夏季格外的炎熱,莪甚至以為太陽下的金屬管道都會被融化。那年夏季,我在賭場,邂逅了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姑娘。”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對回憶的悵惘。
“賭場認識的姑娘?”
夏德問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
“如果是在愛情故事裡,這故事大概率不會是喜劇。”
巴頓先生自嘲的笑了一下,粗大的手指夾著雪茄:
“是啊,但當時隻是一眼,我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了。不知道是身體的躁動,還是我這個孤獨的靈魂渴望愛情,總之,我知道自己心動了。那是很難形容的感覺,人群中看到了她一眼,就知道這將是我一生的摯愛。”
夏德對此不做評價。
“接下來是浪漫的故事?”
“是的,很浪漫的故事。第一次相遇,我沒有去搭話,後來又在賭場中見到了她,她在向人們兜售不適合出現在你的書中的東西。我鼓足勇氣邀請她去酒館喝一杯正經的酒館。”
吸了一口雪茄,然後咳嗽一聲,巴頓先生的肺似乎有問題:
“華生先生,我知道你這種出身上流社會的紳士的想法——出現在那種地下羅德牌賭場中的姑娘,不會是良善人家出身。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抬頭望著天花板:
“酒館、餐館、歌劇院、小旅店、我們各自的公寓,城內的各大美術館、城市中央的藝術鐘塔、城外的古魯斯馬場有太多回憶了,太多太多的回憶,我至今忘不了她騎著那匹棗紅色的小馬,在春天的草場上開懷大笑的場景,也無法忘記在落葉的秋季,我們一起坐在草坪上,吃著三明治暢談人生。
我不在乎她的過往,她也不在意我的身份,我們一起度過了三個年頭,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三年。”
這個看上去像是孩童的中年人,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按照慣例,故事來到了轉折點?”
“是的,而且這個轉折點很可笑。”
喬伊·巴頓將手中的雪茄放在茶幾的煙灰缸上,看向對麵的夏德:
“華生先生,你來猜一猜吧,後來發生了什麼?”
“嗯學者們將你調離阿泰克市,你必須離開你的愛人?”
“不不,我隻是編外的閒散人員,不會接到那種命令我是說要求。而且就算被調走,她也可以和我一起走。”
巴頓先生搖搖頭。
“那就是,那個姑娘發現了你逆生的秘密,而且她無法接受這種事情?”
“也不是,隻是三年的時光,我的容貌並沒有太大改變。甚至,這件事我已經告訴她了。”
他看向夏德:
“她並不介意,是的,一點也不介意,甚至願意一直照顧我,哪怕我變成了沒有思想和意識的嬰兒,她也願意一直照顧我。”
巴頓先生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
“不必猜測了,是的,誰都猜不到命運會如此開玩笑——死亡降臨在了她的身上。”
“死亡”
夏德停下了手中的筆:
“我很抱歉聽到這種事,但死因是”
巴頓先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夏季的雨天外出,在水坑中崴腳摔倒,然後摔斷了脖子命運總是如此的喜歡開玩笑,不是嗎?”
夏德深吸一口氣: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那麼結局真是爛透了。”
“是的,我有時在想,我寧願她是被人謀殺,或者死於疾病,或是其他我不知道的陰謀。但那真是意外,可笑的意外我甚至找不到應該去怨恨誰,或者去報複誰。”
“那麼,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夏德問道。
巴頓先生抬手握住自己的下巴,眼神中並沒有悲傷,而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悵然:
“她沒有父母家人,所以由我負責她的葬禮。之後,我帶著她的骨灰,在舊大陸各處旅行,實現我們曾經希望完成的事情。
華生先生,剛才你詢問我對於死亡的態度,雖然我給出了很樂觀的看法,但那隻是麵對我自己的死亡。我可以坦然接受死亡降臨在我的身上,但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接受她的離去。”
他用右手捂著自己的嘴巴,用鼻子呼出一口氣:
“凡人終有一死,這個世界,還真是公平啊。三年前,通用曆1850年的秋季,我又回到了米堡,並決定留在這裡。藝術之都實在是太讓人傷心,我這一生,恐怕都不會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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