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兩個鬼魂約定好以後,夏德再次回到了墓區的地下墓室入口前的草坪上等待。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在地下墓室還有一場簡單的告彆儀式,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們也都理解沃森特老太太的心情。
而夏德在站在樹下期間,終於有人主動來與他攀談。那是沃森特老太太的商業合作夥伴,在城南擁有一家煤炭處理工廠。
他知道夏德的身份,因此向夏德打探,是否可以幫助處理一些麻煩的許可證文件:
“為了讓城裡的空氣好一些,最近托貝斯克對我們這種排放廢氣的工廠,提出了開工時間段的要求。漢密爾頓先生,你知道這會導致我損失多少錢嗎?”
打著領帶的中年胖商人咳嗽了一下,不是裝模作樣,他的肺部似乎真的有問題:
“要我說,根本沒有證據證明城裡的霧氣對人體有害,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濃霧會讓人患病。我甚至認為這種‘工業的味道’,能夠讓孩子們變得更強壯。漢密爾頓先生,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
他再次咳嗽了起來,臉色漲得通紅,肺部像是破風箱的聲音。
夏德當然缺錢,但這種缺德錢他是不會拿的,更何況他也沒什麼門路去市政廳疏通關係。於是委婉的拒絕了胖商人的請求,後者似乎認為夏德是嫌棄報酬不夠,所以隻能嘟嘟囔囔的走開,嘴裡小聲抱怨著“貴族老爺們”的貪婪和無恥。
“真是什麼人都有。”
夏德心中想著,對這個時代的瘋狂和無知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等待期間,原本就陰沉的天空終於下起了小雨。草坪上的人們隻能匆匆返回小教堂等待,沃森特老太太的傭人們則拿著雨傘在原地等待一行人回來。
雨越下越大,因此等到神父、守墓人和沃森特先生的親戚們返回教堂,沃森特太太隻是簡單感謝了幾句,便宣布葬禮結束了。
賓客們各自離開,沃森特老太太和守墓人站在教堂講台旁,談論有關墓室管理的事情,她死後也會安放在那裡。
而葬禮主角沃森特先生的弟弟約翰斯·沃森特,則留下來和夏德聊了聊。實際上就算他不來找夏德,夏德也會去找他,畢竟一會兒和沃森特老太太的對話也需要有些理由。
夏德與這位中年人之間沒什麼聯係,但小沃森特還是很重視夏德的身份的,言語中透露出,他知道夏德頗受嘉琳娜女公爵的青睞。除了感謝夏德今天的到來,還半是抱怨的談到了自己的家事,算是拉近夏德的關係:
“在這場葬禮前,我們與那個女人已經十多年沒有聯係過了。父親和母親一直認為,是她害死了哥哥。就算是她的弟弟已經病死了,我們家也一直也不願原諒她。”
但在夏德看來,不管是婚外情的男人還是酒後殺人的女人,都有過錯。好在這是彆人的家事,與他無關,所以他也不用費心的去評判。
“這也許也會是一種平衡。我隻用去看,不用去想。”
夏德腦袋裡冒出這種想法。
附和著約翰斯·沃森特先生的話,兩人相互交換了名片。夏德這才知道,這位沒有繼承爵位的貴族後裔,除了自己的產業以外,居然在市政廳的稅務部門還有掛職。
因為還要等到拿報酬,所以夏德有充分的理由留下來等待。隻是雨越下越大,讓夏德有些擔心自己應該如何回去。然後又在想著家裡的窗戶是否關上了,家裡的那隻貓是否會被下雨嚇到。
夏季是托貝斯克的雨季,這種忽然間出現的暴雨其實很常見。
潮濕的氣味和泥土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從教堂外隨著風飄進來,但同時也驅散了盛夏的炎熱。
見沃森特老太太那邊的談話還沒有結束,夏德便從長椅上站起身,來到教堂門口,看著雨簷下落下的雨水,如同簾幕一般的阻擋在教堂門前。這一場大雨,至少能夠讓托貝斯克涼快一陣子。外鄉人在這個世界度過的第一個夏季,似乎與故鄉的夏季也沒有太大差彆。
等到人們幾乎已經全部走光了,沃森特老太太才和守墓人談完了。她坐在教堂最前排的長椅上和夏德交談。
“真是抱歉,讓您等了這麼久。剛才談到死後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和這裡的守墓人多談了幾句。”
老婦人不好意思的笑道,聲音還是那麼的遲緩,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褶皺都堆在了一起。
她示意一旁的傭人把報酬遞給夏德,夏德一邊道謝一邊接過。20鎊的現款直接放進口袋裡,那張特殊規則羅德牌則是在手中把玩:
【卡森裡克南方民俗·月舞節】,花色:太陽4。
抽到這張牌時,如果手中持有月亮花色的卡牌,且點數之和不超過7,則如果本輪爆牌,總點數調整為1。
除【創始·銀月】以外,在夏德所見的所有特殊羅德牌中,這張卡牌的功能已經算是很有用了。持有這張牌時可以放心大膽的和對手賭運氣,而且在爆牌翻兩倍之類的賭局中,也能夠讓自己輸得少一點。
夏德從拉文德男爵那裡聽說過【卡森裡克南方民俗】係列卡牌,這個係列的羅德牌是五十多年前發行的,單張特殊牌價格絕對不會低於70鎊。
“您真是太大方了。”
夏德收起紙牌向委托人表達謝意,報酬遠遠超過他的付出。
“我的丈夫生前也喜歡羅德牌,這是他以前的收藏品,當初買下來的時候沒花多少金鎊。與其等我死後,被瓜分遺產的人帶走,不如交給你這樣的年輕人。”
沃森特老太太說道,渾濁的眼睛似乎是回憶起了過去的日子。
而在夏德身邊的兩個鬼魂則又討論起了羅德牌的話題,於是原本在夏德心中形象就不怎麼樣的沃森特先生,又多了一個“喜歡賭博”的標簽。
收好了紙牌,夏德裝作無意的隨後說道:
“說起來,剛才那位約翰斯·沃森特先生,就是沃森特先生的弟弟,和我說了幾句話。”
“他說什麼了?”
老婦人警覺地問道,夏德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傭人和護衛,於是沃森特太太讓他們先去準備雨傘和回去的馬車。
教堂裡還有些其他人,比如打掃衛生的兩位年輕教士,以及在教堂門口看雨的神父。但這些人都離得很遠,所以夏德可以放心的說話:
“他剛才說抱歉,這種話我不應該說的,但沃森特家族似乎認為,當年沃森特先生的死”
他搖了搖頭:
“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既然談到了這件事,才會告訴您。他們似乎認為,是您和梅森先生,一起謀殺了沃森特先生。”
老婦人坐在那裡麵無表情:
“這麼多年,他們一直這樣想,也許這份怨恨會隨著我進入墳墓,才會最終消失。”
夏德瞥了一眼站在一邊認真聽的兩個鬼魂:
“約翰斯·沃森特先生和我提到,當年的事情後,沃森特伯爵除了向裡德維奇場施壓以外,還雇傭了私家偵探進行調查。”
“但他們顯然沒有查出任何事情。”
“是的,但”
夏德一邊在心中誇獎自己演技好,一邊向著四周看了兩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道:
“但我剛才從約翰斯·沃森特那裡聽說,他打算再雇傭偵探,調查您在地下室的牆壁後,到底發現了什麼。他似乎認為,牆壁後有一些關鍵性證據,被您藏起來了。”
“漢密爾頓閣下,他想要雇傭你?”
老婦人詢問道,使用了敬語。
夏德表情嚴肅點點頭:
“他沒有直接詢問我的意見,隻是有這樣的意願。他認為我能夠輕易獲得您的信任,所以比其他偵探更適合這項工作。但這種事情我可不做,我目前的營業範圍隻包括尋人、尋找寵物、婚姻調查、打牌送信、運送貨品、冷水港代購您是我現在的委托人,我不能損害您的利益,所以”
他將聲音壓的更低:
“如果真的有什麼證據,請一定要藏好。”
“漢密爾頓閣下,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問我究竟是否有沒有所謂證據。”
沃森特太太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夏德搖搖頭:
“我不是接了那邊的委托,又跑來騙您我沒接,從而騙取所謂證據。說到底,這件事也與我無關,況且事情過去了三十年,您今年已經快70歲了,就算是真的有所謂的真相,又能怎麼樣呢?”
這是實話,夏德隻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沒想過把任何人送進監獄。事情過去了三十年,三個當事人死了兩個,更何況,死者本身婚內出軌就不對。如果夏德是在三十年前案發時,碰到這件事,他大概會去舉報所謂真相。但現在,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是啊,有了真相,又能怎麼樣呢?。”
沃森特老太太說道,然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夏德耐心的等待著,一直到老婦人再次說話:
“剛才去地下墓室的時候,我也去看望了我的弟弟。一轉眼也過去那麼多年了,真的是過去那麼多年了。”
鬼魂梅森先生用悲哀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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