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質這東西說來很玄乎，但確實是存在的。不過也沒有那麼誇張就是了，因為一個人久居高位、或者贏得多了，那自然會產生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自信力。
以前的餘歡水是什麼樣？怯懦不自信，甚至到了自卑的地步，不管是麵對誰，都一副窩窩囊囊、畏畏縮縮的樣子，遇事先想退路，甚至先想著怎麼避開、逃跑，而沒有迎難而上直麵的勇氣。
所以作為一個銷售，他的業績在公司最差，當初帶的徒弟都能騎在他頭上拉屎。
若隻說是白眼狼倒也未必，可能就是他真的是窩囊得讓那些平常的同事都覺得惡心。
工作的時候誰會喜歡那種唯唯諾諾、不思進取，不能給大家的工作帶來任何好處反倒隻會拖後腿的人？
但換成了李承胤，他人站在那裡整個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就是十分鬆弛、好像有對任何場麵應對自如的自信。
甘母稍微招待了一下也就不管他們這邊了，小舅子那邊也是根本不管。
李勇這邊要是反抗他還來勁，沒反抗他自己都覺得沒趣了。而且畢竟是中秋節，估計甘父也交代了一下，讓他今天稍微注意、稍微收斂一些。
李勇也無所謂，無所事事地坐在那裡玩著手機，看起來就像一個內向自閉的宅男。
至於甘虹進廚房去幫忙，餘晨去找小舅子的兒子玩，他也完全不管。他當然注意到甘父偶爾打量過來的眼神，心想這家夥能夠幾年混成這樣，不管是不是正經起家，也算是有些鑽營的本事，這眼力勁兒也確實不錯。
不過對方不來招呼，李勇也不可能主動去找他。於是這客廳裡麵一時就形成了一個古怪的氛圍，甘父默默在一邊看報紙，小舅子在看著電視，時不時煞筆一樣地哈哈大笑，李承胤默默玩著手機，搞得像三國演義似的。
如果不是餘晨突然跟那小孩子鬨騰起來，要搶人家的玩具沒搶過，還讓小舅媽訓斥了一頓，這份沉寂可能得一直維持到吃飯的時候。
餘晨這孩子也不是個安分的，立刻哇哇大哭起來，因為在家裡，他隻要出聲，父親就一定回來幫他。
雖然這幾天好像也變了樣兒就是了……甘母走出來看了眼，隨口說了句：“小孩子玩，大人摻和什麼？”弟媳婦沒說什麼，倒是小舅子打算訓斥一句，沒想到剛張口還沒發出聲音來，就被李勇打斷了：“小兔崽子哭什麼呢，你是哥哥，要讓著點弟弟知不知道，不然人家都說你以大欺小了。”李勇這麼一說，餘晨有些小蒙，感覺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又因為這段時間爸爸的變化他看在眼裡的，好像確實不如以前那樣依著他了，反倒變得嚴厲了很多。
這讓他不敢再在原地鬨騰了，站起身來往廚房跑，準備去找媽媽求安慰。
小舅子也是奇怪地看了李勇這邊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剛剛這話有哪裡不太對勁。
但以他的腦瓜子，又對李勇有著先入為主的成見，哪裡會想得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事情最後當然也是不了了之，甘虹知道經過後更不可能幫餘晨說話，反倒是出來時瞪了李勇一眼，似乎是將這件事情的責任都歸結到了他的頭上。
李勇心裡暗暗一笑，也根本不去理會這看不清形勢的蠢女人。等到上了餐桌，氣氛也顯得很古怪，兩個年輕女人各自給兒子喂飯，甘父、甘母食不言寢不語，小舅子在那裡一副老大做派，坐姿大開大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等吃完了一碗，還突然把空碗遞過來甘虹這邊，直接指揮道：“你再給我盛碗飯去……”甘虹想也沒想，接過碗站起來就要去盛飯。
其實按理來說，這也沒什麼毛病，他們這裡離得確實也比較近，隻是口氣難免讓人不喜。
更不用說，之前積累下來的樁樁件件。李勇看了一眼也並沒有攔著甘虹，隻是看著對麵吊兒郎當樣子的小舅子，搖頭笑了笑道：“沒想到有的人才三十多歲，這腿腳就這麼不便了，連幾步路都走不動了。再這麼下去，過幾天是不是就要坐輪椅了啊？”誰都聽得出來他這話在針對誰，但此時包括小舅子在內，大家聽到他說這話第一反應都覺得有些懵。
無他，因為太意外了。以往餘歡水在他們印象中就是軟弱可欺的性子，哪怕是早前他混得好比較好的時候，雖然看起來意氣風發，但因為要追求甘虹的關係，在他們麵前也是有些伏低做小的，讓他們都有些習慣了。
現在倒也不是說就變得有多強硬了，但這種綿裡藏針的陰陽怪氣，反倒更讓人受不了。
就覺得，好像特彆欠打。
“餘歡水！我看你是不是欠收拾了？”小舅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麼針鋒相對地回應過去，但沒關係，知道對方是在搞事情就行，那他絕不慣著。
這在自己家，還能讓這麼個外人欺負了？何況還是一個廢物……甘虹那邊見狀趕緊盛好飯過來遞了過去，然後笑著打圓場道：“沒什麼事情，中秋節呢，都吃飯吃飯吧……”然後轉頭看了李勇一眼，按了下他的手，心裡卻有些怪異。
該說到底還是那個餘歡水麼，哪怕變再多，這種時候也還是會想著維護自己？
但她又覺得，好像沒這麼簡單。李勇之前的那些異常表現也不是假的，總不能突然一下子轉了性子。
難道他心裡麵又在憋著什麼壞？雖然這中間幾天李勇除了待在家裡玩電腦之外，沒有再出什麼幺蛾子，但被搞多了，甘虹好像了解了他的一些習慣，所以此時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心裡安穩不下來。
果然李勇這時候突然轉頭去從之前被甘母放到一邊的禮包裡麵取出了一瓶酒來打開，又拿了幾個杯子一起滿上，笑著說道：“說得也是，今天難得中秋團圓日，大家一起喝一杯，我敬大家。”說完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將酒瓶放到了那個外甥的麵前。
這孩子也是個藏不住的性子，一邊啃著雞腿，一邊看著上麵的標簽突然念道：“哎呀，這個酒才七十多塊錢啊！”甘父覺得女婿今天好像有些不太一樣了，決定靜觀其變，所以沒說什麼，倒也接受了他的好意，剛剛才飲下一口，聽到這話臉色馬上就變了。
小舅子也趕緊放下杯子來，刷地一下站起來瞪著李勇道：“七八十塊錢的酒，餘歡水你怎麼好意思拿出來的啊？這給我漱口我都嫌臟！”可算是讓他逮著機會了，之前李勇陰陽怪氣地他也找不到切入口，到時候反倒讓父親認為是他主動鬨事；現在卻不一樣了，連甘父都被坑了，他這做兒子的這時候當然得站出來說話了。
小孩子不一定什麼都不懂，所以念出來多半是故意的，而這種明顯的針對態度，如果沒有平時的熏陶也是不可能的。
當然，李勇也是認準了他肯定會念出來，所以故意擺到他麵前去還特意將標簽一麵對著他。
此時他臉上也絲毫沒有羞恥感，反倒是一臉戲謔地看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靠在了椅子上，澹澹說道：“我這個人呢，有一個毛病，送禮的時候不是看我送不送得起，得看對麵值什麼樣。
“剛好，在我眼中你們就值這個價。不過嘛，我覺得這個價格挺好的，負擔得起、足夠親民，反正我很喜歡，所以你們看，我完全是在表達善意。但如果你們又非得要覺得這酒不上檔次，那，也可以這麼理解吧。”
“你什麼意思？”最先坐不住的當然還是小舅子，而甘父甘母的表情也立刻陰沉下去，變得很不好看。
不過他們向來都是不說話的，反正有兒子替他們出頭。
“餘歡水，我看你今天真的是欠收拾，特彆欠抽是不是？”
“怎麼，你要砸我啊？”李勇看著他拿起一個杯子來，指著腦門笑了笑道：“我人就在這裡，你砸過來啊，躲一下算我輸！”甘虹在一旁急道：“餘歡水！”她心裡麵是又氣又急，對於李勇也是充滿了埋怨。
早就知道他過來是不會安生的，但也沒想到他這飯還沒吃完就忍不住了。
好好的吃他的飯不好麼？包括剛剛那所謂幫她說話的事情，這下她也覺得是對方故意要找個借口挑事了。
雖然先挑事的怎麼算也應該是弟弟那邊，但這不是她娘家麼，過來做客還是得收斂點好。
甘母那邊也趕緊叫了一聲兒子準備製止，她雖然看不慣這個女婿，但也不想好好地鬨出什麼事情來。
當然，她轉過頭來又瞪了甘虹一眼，似乎在問
“你怎麼管不住他”。甘虹心裡苦笑不已，以前她能管住，現在她哪有那個自信。
偏偏李勇看到她們這樣，還要自己火上澆油，對著對麵的小舅子激將道：“喂，是不是不敢砸啊，窩囊廢？”被窩囊廢喊窩囊廢？
這下小舅子就真是忍不了了，他老婆看出來了伸手過來都沒來得急攔住他。
但那杯子甩出來，甘虹驚叫一聲下意識躲到一旁去，甘父也在這時恰當地喊了一聲
“夠了”，卻沒想到預想中李勇被砸到的情況根本就沒有發生。李勇的確如他所說並沒有閃避，但他可以擋，而且還真的擋住了。
關鍵是手掌擋這一下分明就用上了巧勁，於是那杯子碰到他手背後，突然一個奇妙的拐彎，看起來就像是圓月彎刀的弧線，竟然直接反彈了回去。
於是下一秒，眾人便看到那杯子反倒是砸到了小舅子的腦袋上，這讓甘母、弟媳和甘虹同時忍不住驚呼一聲。
兩個小孩子也嚇了一跳，因為這一下讓小舅子的額頭直接見血了，甚至被那一下力量帶得都摔倒了地上去，甘虹她們趕忙過去看他有沒有什麼傷勢。
李勇這時候卻刷地一下跳起身來，從懷裡拿出了手機來，搖晃了一下說道：“呐，剛剛那一幕我都錄下來了，可以幫我作證，是他先動的手，我隻是擋開了杯子，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不願意的，純屬意外啊。”他不這麼說還好，他一這麼說，在場的誰都知道，怎麼可能是意外。
意外你特麼還提前準備好手機錄像？尤其是小舅子那邊，氣得快要發瘋了，根本不管老婆和母親在身邊，直接一把將她們都推開，站起來怒吼道：“餘歡水！”額頭的血已經滲下來，將他的一邊眼睛覆蓋住，讓他的麵目顯得猙獰可怖。
甘虹這時候立刻說道：“快把他送去醫院吧！”甘母和弟媳也反應過來，剛要上來卻又被小舅子甩開，他如同一頭憤怒的公牛直接要向著李勇衝過去。
甘虹也攔不住，被推了一把直接撞到了旁邊倒地。小外甥嚇得哭了出來，但這時候哪有人去顧得上他。
李勇卻在瞬間已經將餘晨提溜出去，塞到了身後，然後望著氣勢洶洶的小舅子笑道：“說了剛剛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跟你打架——我怕一不小心打死打傷了你，你們家訛上我，所以你最好不要衝動。跟我動手之前仔細想想，勿謂言之不預。”小舅子生得人高馬大，哪裡會怕李勇這看起來色厲內荏的威脅，甚至覺得他這是心虛，於是笑起來更加顯得猙獰，然後邁了幾步揮動拳頭就要動手。
“夠了沒有？”甘父終於張口，沒想到這一聲怒吼就鎮住了小舅子，讓他到一半竟直接收回了手，讓李勇心裡卻不禁暗暗可惜。
他還準備繼續錄像，將小舅子的雄姿都記錄下來呢。
“爸！”小舅子還顯得不甘心，但被父親直接瞪了一眼，就又蔫了。而這邊喊住了兒子，甘父卻又指揮著甘虹道：“你先送你弟弟去醫院，淑芬你叫阿姨來收拾一下這裡。餘歡水，你跟我過來！”甘虹趕緊應了一聲，她現在心裡想著儘可能彌補弟弟，倒沒有去想自己這一路上會不會被他們埋怨。
當然，反正他都得在李勇這裡埋怨回來。畢竟在她看來，這事情肯定是李勇錯了。
她家裡人能有什麼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