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時候,那婦人才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那米鋪其實是官府的縣老爺家中的產業,我也正是因此才信了他們,哪想到他們隻會仗勢欺人,拿了錢就不肯辦事了。”李勇他們當即就明白了,按她這麼說,若是官府的人過來了,在當時那情形下,肯定是會偏幫站隊,到時候他們就得吃虧。
雖說他們幾個身份看起來也是不一般,但畢竟是從外地來的,而且如今還在行程中,卻不能為這種事情耽擱在這裡。
不過……
“夫人是如何曉得,我們幾個是客人的?”婦人苦笑道:“若你們不是外地人,怎麼會不知道那米鋪的背景,而以你們的打扮,想來出身也是不凡,直接亮出自己的背景來壓過他們,又何須要動拳腳?”李勇看了俞敏一眼,俞敏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此時也知道自己這次出手的確是衝動了一些,當然若是換一回她還是會出手。
不過到時候就會聰明些,幫這對母子攔住那些人,等他們跑了之後自己再跑,而不是不自量力地一直與他們糾纏直到自己陷入體力麻煩。
若非是李勇及時出手,她當時至少也要受點輕傷,甚至可能還會被那些臭男人羞辱。
想到這裡,她又偷偷瞧了一眼李勇,心裡小鹿亂撞,方才對他的不滿此刻早已經是煙消雲散了。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出手了的,而且也的確是及時護住了她,並沒有讓她吃虧。
俞敏也不蠢,這時候再去回想,覺得李勇此舉不正常,那就唯有一個原因能解釋,那就是他自己在選擇出手的時機,而一看到自己將要陷身險境就出手,顯然也不是要看她的笑話,而是在用這種方式提醒她,她並非真的有那麼厲害。
往後出手需要悠著一點,至少得在確保了自己周全的情況下,才有辦法去幫彆人。
否則連自己都搭進去了,那就不是幫人,反倒是害人了,就像當時那時候,反倒要讓婦人去幫她求情。
這回她的確是吃到了教訓,比李勇那次要深刻多了。這婦人既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自然也是尋了一處捷徑,將他們帶回了碼頭上。
而在將要道彆之際,那婦人也是再次道謝:“妾身謝氏,多謝公子、小姐此次出手相助,不過我怕那些人會追上來,所以你們還是不要在此處耽擱了,儘快離開吧。”李勇這時卻反而問道:“先前聽你們的爭辯,你們母子二人可是要遠行?”
“這……”婦人回頭望了眼那半大兒子,考慮到李勇方才畢竟才幫過他們母子,而且眼看就要離開了,這時候也不好隱瞞,便說道:“實不相瞞,因我家相公升任戶部郎中,去了東京,我們母子正是等他在那邊安頓好後,再去投奔他。
“我想尋一個穩妥的門路,就把路費交給了那米鋪的一個夥計,由他來安排在他們商鋪北上的船上,如此能穩妥些。誰知卻……”戶部郎中這官是戶部屬官,從五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好歹是個六部直屬的京官,若是到地方那也是有著宰相門前七品官的效果,何況戶部統管天下人口財政,地位在六部中也屬中等的。
不過所謂
“長安居,大不易”,這放在東京汴梁也是如此,在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中便有記述,
“……其歲時果瓜、蔬茹新上市,並茄瓠之類,新出每對可直三、五十千,諸物分爭以貴價取之。”也即是說,這時候的東京汴梁可謂是奢靡成風,尤其是在城中,大多是不事生產的,是以第三產業為主,所以消費主義盛行,好比後世許多人,隻買貴的,當然也得是物有所值,畢竟競爭激烈的時候,那就要看各自的口碑了。
宋真宗即位後開始提倡節儉,抑製奢靡,其實也是有跡可循,正是因看到了東京城中奢靡成風,國家還陷於戰事中,卻如何能被紙醉金迷所耽誤?
但這其實也隻停留在口頭上說說而已,此時消費最為奢靡的,莫過於文官士大夫群體,他們將此稱之為
“雅興”,所謂雅,代價就是金銀支撐起來的,譬如節日互贈厚禮、宴會鋪張浪費,尤其在與飲食上。
《宋史寇準傳》中記載:“準少年富貴,性豪侈,喜劇飲,每宴賓客,多闔扉脫驂。家未嘗爇油燈,雖庖匽所在,必然炬燭”。
按寇準年紀,那時還是宋太祖趙匡胤時期,而正是趙匡胤有鑒於五代時奢靡之風,才率先開始提倡節儉。
窺一管而知全豹,此時的官宦、富貴人家何等奢靡浪費已經是可見一斑。
這其實也有兩個緣故,其一自然是趙匡胤得位不正,宋朝雖然結束了五代十國割據的混亂局麵,重新統一了中原大地,但他們的統治並未能完全落於實處,不管是蜀中殘留有大量的地主與後蜀遺留,還是江南這邊的南唐故舊,都讓各地還保留著大量的原樣風俗習慣。
其二卻是趙匡胤對於士大夫階層的縱容,所謂刑不上大夫,再加上趙匡胤對於武將的警惕和限製,擔心他們會重演自己黃袍加身的舊事,故而以文抑武,使得文官、文人在宋時的地位越來越高。
若真是以文武相互製衡那還好,可一方被打壓,另一方卻不斷得勢,不加限製的權力,自然免不了自我膨脹。
便是如今倡議節儉的真宗,後麵癡迷於各種讖語、祥瑞,甚至還要封禪泰山,也早忘了自己的初心,而上有所好,下麵人自然是投其所好逢迎諂媚,於是自真宗末期開始,這奢靡之風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而回到這東京的物價上,可想而知在那邊生活有多麼不易,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沒有直接把妻兒接過去也是明智之舉。
當然,就算他已經站穩腳跟了,這一家人都過去,到那兒怕也過得不會太順心。
不過一家團聚,總是要比分隔兩地要好,畢竟
“生活總是要有奔頭,才會越來越甜”的。這謝夫人雖然是本地人,也知道那些米鋪的夥計可能不太靠譜,但她沒法找到其他門路,也隻能暫且選擇相信。
可能也有什麼托兒之類的在旁邊勸說,遮了她的眼,才會著了道。這時候卻也隻能自認倒黴,因為彆說有沒有實力,她現在口說無憑,的確也是沒辦法單憑借自己的說法就能掙的公平來。
“原來如此……”李勇正要再說什麼,卻沒想到旁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謝夫人看了一眼便驚慌道:“你們先上船走吧,再耽擱下去要被他們找上來了。我母子二人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