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目下還在籌備中,不管是選址,還是人手,都需要一定時間。
李勇也就趁著這段時間,先好好了解了一番錢塘附近的地形,為之後的剿匪事宜做好準備。
錢塘江就是因錢塘縣而得名,而如今的錢塘,幾乎便是後世的杭州,域內地形複雜多樣,西部丘陵為主,東部則是江水衝刷出來的平原地形,地勢低平,同時河網、湖泊密布。
這種複雜地形在這種時代很影響交通和往來,但也帶來了些好處,那就是物產豐饒。
及至宋時,曆經幾次南下的人口大遷徙,江南的開發已經基本完成,再不是早年秦漢時期境內瘴氣野獸頻頻的原始模樣,而成了「江南水鄉」。
而在這魚米之鄉、物產資源豐富的情況下,人口發展也很快,於是自然又反過來推動了經濟的發展。
畢竟在這種時代,人多就是生產力。
其實也正是源於這樣的地理特征,使得蘇杭成就如今的繁華。
不過因宋得位不正、改朝換代也不算徹底,故而留下了許多的隱患,在各地地方勢力、世家殘餘保留較多的情況下,土地兼並並未因王朝更替有所緩解,反倒是不斷加劇。
再加上這水域地形,也就讓匪患難絕。
就算沒有什麼內應的關係,官府想要剿滅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在戰鬥力上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真的正麵碰撞,錢塘的官差絕對會直接碎。
隻不過這些水賊自己也知道輕重,還算比較克製,怕引來節度那邊直接圍剿。
如今隻是騷擾一地,而且聞風而逃,人家也不願意費那個勁跑來跑去。
而且這些水賊專門就是對著那些大族的貨船下手,也不變賣,就直接讓他們去拿錢贖人贖貨。
算下來,真正跟他們算得上死仇、必須要剿匪的,也就是錢塘縣內的幾個家族而已。
尤其是李源,對此尤為熱衷。
而在聽說李勇連著幾日詢問調查後,竟托人弄出了一個什麼沙盤地圖來,他也提前結束了對當鋪的檢查,回來興致衝衝道:「我兒又是在搗鼓什麼?」
結果不用李勇回應,他進入大廳中看到了李勇正在安排人擺弄的東西,驚訝得張大嘴巴,「這是……」
李勇沒回頭看他,隻是一邊思考、梳理著收集來的訊息,一邊指教著心硯等人繼續調整沙盤模型,尤其是在縣城邊上這段江水流域,其航向、附近路標都顯得尤為重要。
「那邊還缺一個亭子……這裡有座破廟,朝向應該是,往北麵,對……」
而等到初步擺盤完成,李勇沒急著檢查,才回頭對等著等著反倒自己靜下來了的李源笑道:「父親怎麼先回來了?」
「這不是聽說你這幾日跑來跑去在弄什麼事兒,回來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李源說著,指著麵前的沙盤問道:「這是何物?」
「父親難道看不出來,這裡是何處?」
看了眼李勇指的地方,李源目光閃爍了一下,當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來,但又不敢相信。
李勇見他神色,嗬嗬一笑,也不再多做解釋,而是蹲下來以一個近乎平視的角度再去看這地形,甚至多走了幾圈,從不同的角度去看,過了會兒眼前一亮道:「父親看這邊……」
李源跟他湊到一塊,也蹲下來望過去,過了會兒卻奇怪道:「看什麼?」
李勇搖搖頭道:「所以說,父親天天說著剿匪,對這兵勢卻毫無了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孫子兵法》又有言: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製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
李源被他說得暈暈乎乎,哪裡懂得這許多。
他說李勇不讀書,其實他自己才是不好讀書的那一個,所以也才不會勉強李勇,隻是說說而已。
至於《孫子兵法》,聽倒是聽過,但沒見過更沒讀過。
隻知道很厲害,反正李勇這一說出來,他雖然聽不懂,但是大為震撼,不明覺厲。
李勇這時候又直起身來,沉聲說道:「欲要剿匪功成,必先知己知彼。知地形乃是其一,其二便是知其人。不僅要知道這些水賊是從哪裡來的,還得知道他們和誰勾結在了一起。」
然後他又問道:「爹可還記得,上次那位凶手?」
中秋夜那次命桉到現在快成了無頭公桉,因為根據午作的檢驗,那小二端出來的酒水、包括酒瓶酒杯中都沒有毒素殘留,也就是說,那韓班頭多半並不是因酒水而中毒。
而更可能,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中了毒,隻是恰巧那時候發作罷了。
不過俞知縣並未就此放過那個小二,殺人償命不行,起碼也拿著他對韓達家人那邊有個交代。
這小二也隻能是自認倒黴,在這種完全沒有所謂人權的時代,一個區區小二的命,沒人會去在意。
李勇倒是有點兒在意,但他對這件事情不好直接插手,隻能想辦法先揪出來錢塘縣內水賊的內應或者說真正的凶手,順帶才能幫其解圍。
「哦?」李源想了想,問道:「我兒是以為,那件事,和那錢塘賊有關?」
李勇語出驚人:「不,孩兒是覺得,那人很可能便是這錢塘江匪的一員。」
他想到了上回那個和韓達起糾紛後來離開的大漢,這些日子也想過去找人,但都沒找上。
但他卻突然有了另一種思路,韓達作為班頭,手下的人卻多是一些直接被聘過來的地痞無賴,這也不知道是縣衙哪個抽風的建議,本意或許是想用這種「招安」的方式穩定這些社會不安定因素。
但結果顯然和出發點相背離了,也有韓達這些人沒有執行好的關係。
所以當初那些人說韓達得罪人多也是沒問題的,有了這些人後,他可不隻是得罪了販夫走卒平頭百姓,連某些有點錢和小勢力但不敢與官府鬥的人也得罪了,故意找了不少人的麻煩。
說白了,就是公報私仇。
畢竟對於外界而言,他們可不曉得這些人身上那隻是一層皮,甚至皮都不算,真要是出事直接就會被甩出來頂鍋,就跟這次明明與韓達的死沒什麼關係卻因為聽命給他送酒而受到牽連的小二一樣。
而這種流動性很大、來源又很雜亂的人群,那些水賊借機混進來幾個,有著韓達幫忙,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至於韓達,就算是死無對證,李勇也很肯定他必然是摻雜於其中。
李源道:「這……難道是說,這夥水賊竟是與縣衙有勾結?」
他突然恍然大悟,捋須道:「這下倒是能解釋得通,為何每次官兵圍剿都無功而返,而俞知縣根本就是監守自盜,因他與那些錢塘賊早就勾連在一起了。」
李勇卻搖搖頭道:「我倒以為,此事應與俞知縣無關,本身這錢塘賊便是在他之前就有的,若說是這期間勾結,或是被暗中收編,都不可信。何況俞知縣再怎麼說,也是有點兒雅量的,不是君子,也不是此等下作小人。」
「那就是……」
父子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吳縣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