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教坊其實是承襲了唐製,不過相比於唐時,因為五代十國“禮崩樂壞”民間出現了許多的瓦市乃至於勾欄,開始出現“民間音樂”,這使得教坊這種官辦的音樂教署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當然,大部分的樂戶還是要倚靠著教坊司過活,而如宋氏姐妹這種幼年喪父,在教坊中長大的,就更是依托於教坊而存。
李勇帶著心硯等人來到了教坊司,直接點名叫人過來,不多時便有一個約莫十四五、不施粉黛的秀麗少女進了房間來。
剛進來時便看到門後立著兩個鐵塔般的黑漢,登時嚇了一跳,手上抱著的琵琶都差點摔在地上。
還是李勇讓他們讓開,見到了裡麵的“正常人”,她才反應過來,穩了穩心神,繼續往裡走去。
說來有意思,這兩人是對孿生兄弟,兄長名為吉斯、弟弟名為圖斯,原本是阿拉伯輸送來的奴隸,被李勇買回來收當隨從,也跟著他一起開始練武。
雖然單獨一人不是李勇的對手,但兩人合力,配上體型和天生巨力,便是李勇也要敗下陣來。
當然,如今李勇還未和他們再打過,感覺能勝但也絕對不會容易。
等少女走到近前,李勇卻站起來,先拱手笑道:“小姐這廂有禮了,在下姓李,表字君名,小姐稱呼我君名便可。”
他雖然一直習武,但此時著一身華服,頭束發冠,也當得起翩翩公子的形象,至少讓少女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君名公子……”少女先是怔了怔,忙也還了一禮,因為手持琵琶也不太方便做什麼動作,隻是微微躬身,然後才問道:“不知公子喚奴婢來,是有何事?”
先前以為對方隻是來聽曲的,但現在看來,恐怕並非如此。
“其實小可並非專為小姐而來,隻是尋教坊的管事嬤嬤問過,知曉小姐乃是這教坊裡一等一的琵琶高手,故而想請小姐為我奏一首曲目。”
“哦?”少女驚訝得雙眼微睜,童孔中展露出好奇和一絲期待。
在“流金歲月”裡,李勇學了樂理,有了一定的基礎,而在知道會來到這裡,他又特意從網上搬運了一些找得到的古曲古譜來。
雖然遠談不上什麼大家,但也足夠與這些樂戶找到一些共同語言了。
少女顯然對於李勇所說的曲目很感興趣,畢竟她習練琵琶最早是出於興趣,求母親教導,後來才慢慢淪為了求生之能。
而等聽李勇說起,是他自己所做的曲目時,方在那圓椅上坐下來的少女眸光閃了閃,心裡雖然不信,但因為李勇給她的感覺,令她還是靜觀其變。
“心硯?”
李勇回頭招呼一聲,心硯有眼力勁兒,立刻上前要幫忙拿著琵琶。
少女遞過去,目光中還有些疑慮,心硯剛笑著說了句“放心我拿著還不是輕”下一個“輕”字還沒說出來,差點連人帶琵琶都摔在地上,好容易才穩住,但也看得出有些吃力。
李勇瞪著他冷笑道:“平日教你打熬身體不聽,連人姑娘家都比不上,罰你在旁邊這樣站半個……罷了,一刻鐘就好。”
心硯臉漲得通紅,心想自己本來是書童來著,後來鞍前馬後端茶送水,都是伺候人的活計,幾曾乾過粗活,沒力氣不是正常。
倒是這琵琶的分量有些出乎意料,再看對麵的姑娘,想著她方才就一路抱著這個走了這麼長的路還站了那麼久,心裡暗暗吃驚。
少女此時已經接過了李勇提前備好的一段曲子,卻是一段未來被新編了的琵琶曲,《十麵埋伏》。
眼見她立刻見獵心喜,李勇也是笑了笑,才問道:“不知小姐可能演奏此曲?”
“這……”卻見她猶豫了一下,才回道:“許是要一段時日,公子可否將這曲譜留在此處?”
說著,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擔心自己這是非分之想。
其實,以她此時技藝,已能做到見譜而奏,這麼說除了擔心自己剛開始生疏彈得不好,讓對方失望之外,還有一點小心思,便是想要自己將這譜子謄抄下來。
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能說出來,所以她不敢看李勇,微微低頭看譜心中卻是惴惴。
李勇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寶劍贈英雄,這琵琶譜便是留在我這兒,也是明珠蒙塵。如是小姐想要,便是送與小姐也無妨。不過……”
“啊?”少女驚訝地抬頭,又疑惑道:“不過?”
“若是小姐往後能每日為我而奏,莫說隻是這一譜,小姐想要多少我都能幫你搜羅過來。”
旁邊的心硯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還能這樣。
少爺何時學得這般伶牙俐齒,便是自己聽了都……
而那邊少女聞言,卻又怎麼會聽不出那隱藏含義,臉上便如同幾層火燒雲一般,慢慢綿延到了修長雪白的脖頸處,這下更加不敢看人了,隻低著頭險些將臉埋進那曲譜中,發絲垂落間露出的耳廓仿佛透光一般,亦是要滲出血來。
這時李勇卻長身而起,說道:“那等小姐練好了這一曲我再過來……”
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少女此時暈乎乎地,都根本忘了問他到底是何人,也忘了自己還沒和他說自己的名字。
還是聽教坊的嬤嬤說起,原是城東李員外家的公子,隻是聽說其人嗜武成性,而且還不好女色。
所以這趟過來,她都吃了一驚。
但等她問少女李勇過來是做什麼,她卻隻是含湖說了句“他喚我過去彈了一曲,聽完人便走了”,至於嬤嬤在嘴碎什麼“有錢人的喜好真難說”,她就沒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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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尋了個角落,少女又從袖袋裡掏出了一錠銀子,這卻是對方離開時留下的。
雖然是賞銀,再聯想到對方身份,肯定不會缺這點錢,但少女想了想,還是將這銀錠收起來,等下回對方來時再還給對方。
不知為何,許是因為對方說的那話,讓她不想被他看輕。
而且,這篇琵琶譜,於她而言便比那銀子更加珍貴了。
所以回家的路上,少女並沒有花費銀錠,還是用自己的銅錢買了些包子回去,妹妹還在家中等著呢。
一處破落民居中,一個女童兩手各抓著一隻包子啃著,仿佛有什麼人和她搶一樣,吃得滿嘴流油。
再回頭看阿姐,卻見她望著桌前攤開的一片樂譜,卻在怔怔出神,時而微笑時而蹙眉,卻如陰晴圓缺,眨眼變化,令她不解喊道:“阿姐,今日怎麼這麼開心?”
少女回過神來,望著妹妹扯了扯嘴角,上前幫她擦了擦嘴,然後輕聲道:“阿姐看到引章吃得開心,自然就開心了。”
女童覺得不是如此,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拿起一個包子問道:“阿姐吃不吃?”
“回來時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