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冷風撲在人臉上,冷冽如針紮。
青州府城的城牆一側卻是罕見地彙聚起了一大群人來。
人頭攢動,裡裡外外圍攏足足兩個大圈。
隻見一青衫秀才,頭戴一頂桶樣抹眉梁頭巾,手持羽扇正滔滔不絕與人講解——那城牆上張貼的巨大榜文。
而在秀才旁邊則是一張四方桌,桌上整整齊齊壘著大塊的銀錠子,壘高的酒壇。
左右則是十數名外罩紅衫的軍漢,一字排開,按刀而立,目不斜視。
眼下正在講解榜文的秀才自是吳用無疑。
這一夥人馬,就是李吉的全部家底。
知府慕容彥達給李吉放了權力,許他補全一個兵馬使的兵力。
李吉本就有二十來人追隨,把人員增加至滿額,合理合規。
這也就有了吳用大清早起來替李吉募兵。
自古酒色財帛動人心弦,足足一千貫大錢兌成銀子。
真金白銀與美酒一道整整齊齊擺在桌上。
自然也就吸引足了眼球。
“青州匪禍橫行,已非一日之患,日積月累,賊寇越發猖獗,殺掠成性,洗劫商隊,此誠存亡之秋也。”
“然慕容相公憐貧憫弱,心係百姓,拜我兄長為兵馬使,願為青州蕩平凶頑,掃儘賊寇。隻不過雖奉上恩,然執兵馬,恐猶不及,故特奏相公,蒙恩允準,今番良辰,廣幕英傑,此乃是我青州的大好男兒,伸展誌氣之機也!助力兵戈,以滅賊禍,拳拳之心,天地可鑒……”
說到此處,吳用聲音故意一頓,話鋒一轉。
“今日被選中之義士,現場就可取走白銀五兩,美酒一壇。”
文縐縐,半文半白一通說辭。
老百姓是聽不進去的。
可說到銀子,美酒,圍攏過來的青州好兒郎一個個心湧澎湃起來。
市民階級一個月辛苦勞動所得也不過就二三兩銀子。
二兩銀子大差不差能換到四貫錢。
足夠供給一個家庭三四天吃上一餐肉食,還能略有結餘。
阮小二擠在人群中,伸手拍向身邊一個體魄強壯,餃子耳漢子的肩膀並說道:“好多的銀子,你怎麼不去啊?”
“你……”
那人驀地一扭頭,臉上掛著惡氣,對於有人拍肩很是不滿。
可是一見到阮小二腰間掛著的一柄刀子,那人卻是很明智地收斂了怒容。
“你是當兵的?”
餃子耳漢子疑惑問了一句。
“什麼兵不兵的?我是遊俠。”
阮小二當即就說道。
“是嗎?那你知不知道——眼下這可是在招兵,銀子雖好,卻也是掉腦袋的買賣!我大好的頭顱,豈能幾兩銀子就賤賣掉。”
漢子大聲說道。
人群中李吉眼神一寒。
一旁又有個瘦個子,山民模樣的男子張口則說:“我倒是想賣,就怕軍爺看不上我等。”
此人骨瘦如柴,麵色蠟黃,雙手滿是老繭。
李吉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如果是招募普通士兵倒也罷了,可眼下這批人,李吉是拿來當作未來騎兵種子用,體魄魁梧是基礎要求。
不然怎麼不去撿錢?
官府的錢能好掙了去?
玩命錢?
嘻嘻,很多時候,就算是玩命的錢,也輪不到大多數人。
“看不上?哼哼,看不上更好,不去則是最好。眼下青州,山寨林立,好些山頭皆是強賊,遠的有個桃花山小霸王,近有清風山的錦毛虎,矮腳虎作惡,那可是正兒八經,刨胸取臟的食人大蟲……”
餃子耳漢子的一番解釋讓周圍一眾人的臉上紛紛露出複雜神情。
“嗬,狗東西。”
一側的阮小五冷笑一聲,眼神中飽含殺氣。
“亂我哥哥大計!”
他是恨不得一刀搠死這鳥人。
“行了。”
李吉一把抓住阮小五的手腕,對其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阮小五不要躁動。
比起性格酷烈的阮小五,李吉則是更信任阮小二。
阮小二把老母接來,如今已在青州城中尋了一處宅子。
昨日李吉去麵見慕容彥達,沒有帶三阮,就是為了讓他們去安置老母。
阮小二搶身上前一把就掀翻餃子耳漢子,怒斥道:“你這賊廝,胡言亂語作甚!我輩男兒郎,匪禍當前,豈有不報效國家之理?青州十萬男兒郎,怎麼一個有種好漢也無!”
劈頭蓋臉一通亂罵。
阮小二仗著大力氣,直接把好多人給撞開,徑直撞到吳用等人前麵道:“這位先生,且把俺的名字,阮進給記上。”
說罷,就去抓桌上的銀子,好大一個元寶舉在手中,直看得圍觀百姓眼中泛光。
“你們看這沉甸甸的元寶,多好,多白。真金實銀。”
阮小二蠱惑眾人道。
正值此時。
“哪來的潑皮,竟說我青州人無種?”
一聲大喝遙遙傳來。
原來是先前那個餃子耳漢子,幾步攛掇入另一條街的相撲館,找來幫手。
來者卻是讓李吉眼神不由一亮,“好個漢子。”李吉心頭喝彩一聲。
啪啪啪。
踏步而來,來者身量足足一丈來高,生得巨靈神也似的。
黃信八九尺的身軀已經足夠駭人,宛如一頭巨熊大羆。
而眼下的壯漢,還要高出一大截來。
“端得扛纛一般人物。”
李吉心頭閃過想法。
“好漢報名。”
阮小二也是生吃了一驚,沒想到竟躥出一個小巨人來。
“若是能把此人物降服。哥哥必定記我一功。”
阮小二心道,儘管被巨人漢子身量所攝,不過出於對自身兩條千百斤力道胳膊的自信,阮小二並不害怕此人。
“吾乃擎天柱任原,早是太原府人士,打遍整個府城再無敵手,聞聽青州多有好漢,就來此尋爭跤高手,吾的過去雖不在青州,可這些年來也算是在此紮根,乃是此地人士。你侮辱青州,便是侮俺,有種的就與俺鬥上一鬥。”
任原嗬斥道。
“哦?怎麼個鬥法?若是輸了如何?贏了又當如何?”
阮小二抄起手來,眨了眨眼說道。
“若是輸了,俺來認你作爺爺,若是贏了,你且與俺磕三個響頭,且當著天下好漢的麵說上一句,青州的爺們不是孬種,都是好漢中的好漢,如何?”
任原怒斥道。
“哼。”
誰知阮小二卻是輕輕冷哼一聲。
“誰與你耍些小孩子把戲。呸。”
阮小二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你待怎滴?”
任原心頭生出一股不好念頭來。
“輸了的話,你聽我的,且去從軍,由我安排,往後命就是我的。我叫你向東,你不得向西,叫你向南,你不得向北。你若是贏了,我也一樣,如何?”
阮小二朝前一跨,滿是壓迫感地問道。
“這……”
賭注如此之大,卻是讓擎天柱任原變得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