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勁風吹動野草,灰白的石板被渾鐵棍一擊砸成碎片。
“七星聚義日,金刀顯世時?嘻,說得不對嘛。”
李吉笑眯眯說著,不經意地打量吳用一眼。
吳用低著頭,有幾分尷尬地望著黑底鞋尖。
灰白的石碑並不算大,兩個巴掌攏在一起就能完全罩住。
這玩意兒是從豬婆龍屍骸的頭骨處發現,好似一個凸起的小包。
龍王生角!
李吉閒來無聊聽何道人聊起過——在此世間,龍有三種。
天龍位列仙班,與天地同壽,等若是道門天仙。
蒼龍行雲布雨,乃是人道之力,神道之龍,而蒼龍的特點就是頭生雙角,一般由獨角鱷龍進化而來,吸取山河精華,人道氣運成長。
至於再往後,蛟,螭,蟠,虯等就不多提及,皆屬地龍一等,能賜人福運。
當然風水不好之地,也有噬人的惡蛟。
“都說龍生犄角物方神,虎生爪牙威始成,看來是一句假話啊。”
李吉喟自歎息一句,卻是沒再逗弄吳用,而是捧著阮小七遞來的匣子,細細摩挲起來,目光眺望向遠處濤濤水波,橘紅天色。
呼。
吳用輕輕呼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汗珠。
他感覺李吉於自己而言,簡直宛若神明一般,在李吉麵前,完全沒有半點的秘密可言。
那雙亮若大星的眸子有著洞徹人心的奇異魔力。
至於豬婆龍頭頂的那塊“凸角”一般的碑文,自然是吳用早年的安排。
學道有成之後,吳用便算到自己起運的一個大致時機。
另外,他對自身命運也擁有一定的洞察力。
當然不一定準。
不過,吳用也早做了準備。
豬婆龍頭頂的碑文,就是他央求老恩師幫忙種下的。
隻是沒想到最終淪為一手閒筆。
“唉。”
遇上李吉,吳用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微微仰起頭,目光向李吉打量過去。
李吉正側著臉注視著河畔以及即將落下的夕陽。
河畔的風把李吉的頭發吹得向一側擺動,袖口處沾染著斑駁的血跡,興許是給豬婆龍拔鱗時沾染上的,手掌的五根指節格外粗大……刀削似的臉頰,犀利的五官中又透著一種彆樣的慵倦。
一番凶險廝殺,卻好似閒庭信步般就過了。
手持重寶卻又有心思欣賞美景。
臨危時,不驚不懼。
奪寶時,不貪不躁,不驕不傲。
興許這就是王者之氣,吳用徹底地心悅誠服,不做他想。
手指輕輕摩挲了好一陣盛放金刀的匣子。
冰冷冷的,質地是一種灰玉。
有幾分像夜明珠的表皮,光滑發亮,放在陰暗的環境中散發蒙蒙亮光。
仔細觀察後,再加上阮小二的講解水中見聞。
李吉對匣中金刀,產生了更大的期待。
他輕輕推開貌似質樸實則華貴的匣子。
霸王金刀就靜靜躺在裡麵。
長約三尺七寸,極重,裹著鯊魚皮一般的黑鞘,拔出金刀的一瞬間,一股金光迸發開來。
同時一股極其駭人的寒氣綿延上李吉的手腕。
李吉抖了抖眉頭的霜花。
世上傳言出刀時飛沙走石的一幕沒有見到。
不過,沙場上百萬怨靈的吼叫,隱隱卻好似在耳畔回蕩。
嗡嗡嗡。
刀身自發震顫,確實此物頗有幾分不凡。
李吉攥緊刀柄,好似馴服野馬一般把其馴住。
而這樣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的卻是完全另一番景象。
李吉胸口一陣滾燙,怒目圓睜,身後驀地迸發出一道恐怖虛影。
一黑甲將軍,杵刀傲然而立,站在屍山血海的最高處。
最恐怖的一點在於,此將的雙目中的不是眼珠,而是兩隻血紅的細小手臂,兩隻小手作撐天狀,一股跨越時空的凶蠻氣息撲麵而來。
太歲將軍!
比尋常人多出不少見識的吳用卻是一眼認出這尊神靈。
雙眼長雙手,六十甲子神。
“將軍的本命元辰(本相)竟然是太歲,統攝六十甲子神的太歲星君,人間凶神。”
吳用心道,其對於李吉的畏懼更甚。
而其他軍漢,包括如杜順,耿春,阮氏三雄這般的軍頭,也是看到了天空中那一閃而逝的恐怖虛影。
尤其是阮氏三雄都點燃過本相,自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綽號立地太歲的阮小二,越發覺得李吉親切。
而不遠處的何青雲則是僵在原地,默默感受著李吉的凶威。
“將軍,又變強了啊。”
何青雲心底感慨著,忠誠值不知不覺狂飆突破了七十點大關。
而一旦過了八十那就是死心塌地追隨的地步。
霸王金刀不再震顫,那種沁透心脾的寒意,也如撞見正午太陽的冰雪,立刻消融。
“好東西,果然沒讓我失望。”
李吉歸刀於鞘後,滿意說道。
“走,咱們先回村子,今日一戰大勝,論功行賞。”
說著,他大手一揮。
霸王金刀必定還藏著許多秘密,李吉也不急於一時,慢慢研究就是,時間有的是。
……
火爐熊熊燃燒。
火光映照在孟玉樓那張粉妝玉琢的臉蛋上,若非是眼角下一行細碎幾點微麻,那縱是廣寒宮中的仙娥也不及此女貌美。
潔白細嫩的手臂,借著火光輕輕翻著一本薄薄的冊子。
孟玉樓罥煙似的眉頭微微皺道:“大姐姐,如今家中的錢財可不多了。”
“哦?”
一旁的李小娥驚訝地應了一聲。
孟玉樓好歹打理過布坊,長於經濟,平日的開支用度就是她在管理。
當然敲定主意的,依舊是李吉,李小娥。
李小娥學著孟玉樓那樣蹙著眉頭,等待著下文。
孟玉樓柔柔道:“之前咱們過孟州城,過張太公家,是有不少進賬,合計四千來貫。再加上一路滅掉一些強盜土匪,零零散散的金銀。兵械,馬匹,車輛則不計算,總計是接近伍仟八百來貫大錢。”
“可支出方麵,一路上人吃馬嚼,前後是三百來貫。平日零零散散給軍漢打散有四百來貫,給阮氏三兄弟老母親支了兩百貫錢。”
“最重要的是今日,賞賜功勞,給加亮先生支走四百貫錢,阮氏三兄弟支走六百貫錢,軍頭每人賞賜一百貫來,共計四百貫。軍漢每人賞賜五十貫,共計一千二百貫。咱們手上如今隻有一千來貫錢來,大郎也忒花費了些。對了,還給那些獵戶,死傷的村民,一共灑了一百貫錢,算是積德行善。”
孟玉樓臉上泛起一抹淡淡愁緒,似這般若是沒有走到青州就把家產消耗了七七八八,那豈不是後續,就要動自己那幾口傍身的箱子。
她微微咬住嘴唇等著李小娥拿主意。
李小娥不認字,搶過那本薄冊子,翻開一看道:“這麼多啊。”
“是呀,大郎他這般……”
孟玉樓又不太敢說李吉不是,畢竟她隻是個妾。
“沒事兒,我去找他。”
李小娥道。
“啊?”
孟玉樓聽聞一驚,連忙道:“大姐姐不可。”
“有什麼不可的?”
啪嗒,李小娥一巴掌把冊子,放到桌上,“我又不是找他說錢糧的事情,男兒家自有男兒家的打算,他要養這麼多人,我們插不上嘴的,真要是沒有錢糧了,他保證比我們還急。”
聲音頓了頓,李小娥又道:“我讓你去找他……你是不是忘了,他該交公糧了?肚子這麼久也沒動靜,你該不會與我一樣吧?”
“大姐姐啊。”
李小娥的話讓孟玉樓又羞又惱,嗔怪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