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劉封也是震驚到了,古代絕大部分的地主雖然盤剝本地的百姓,但或多或少總還是會給自己塗脂抹粉,偽裝成善人。
真正赤裸裸吃人的那終究是極少數,而且很容易就被其他士族豪強勾結官府打死分肉。
不過劉封是什麼人,他又不是真的十幾歲的少年,兩世為人,加在一起都大幾十歲了,更彆說前世還是信息大爆炸了。
隻是稍稍沉思,就恍然過來。
這幫畜生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很明顯,會稽本地的這群畜生打的是因糧於敵的主意,他們把會稽本地的百姓存糧給搶了,那自己就得去管,不管的話,那就做好會稽遍地狼煙的準備。
以會稽彪悍的民風,以及東漢尚武的傳統,這裡的百姓可不會安於家中餓死,那是百分百會揭竿而起的。
這樣一來,不論劉封選擇哪一條路,都將會消耗大量的糧食,以至於最終拿山陰堅城中的士族豪強們沒轍。
不得不說,這條計策雖然喪心病狂,但還真的非常切實有效。
隻是這條毒計想要得手,必須要三個條件都滿足才行。
第一條自然就是他們喪心病狂的洗劫自己父老鄉親們的存糧。
第二條當然就是劉封糧草不濟。
第三條自然是山陰城永不陷落了。
尤其是第三條,一定能山陰陷落了,劉封怎麼決斷都和他們的下場沒關係了。
很遺憾的是,如今劉封手中的存糧不但不少,更重要的是,有了孫策、孫權的孫氏做內應,會稽本地的士族豪強們倚為泰山之靠的山陰之城恐怕城破在即了。
此時,吳範的臉上倒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劉封瞥見之後,當即問道:“吳先生有話請講,不必忌諱。”
吳範一聽,趕忙拱了拱手以示謙遜,隨後才道:“範曾聽他們言起,乃是為了消耗將軍軍糧。若是將軍不取諸城……”
劉封眉頭一皺:“不取諸城當如何?”
吳範心中一慌,壓低了聲音道:“正好餓死些人,騰出些田地給那些山越……”
劉封猛的大喝一聲:“賊子好膽!”
劉封是真的生氣了,沒想到這群畜生還能惡毒到這種地步。
恐怕在背地裡,這群人還會沾沾自喜這計策一箭四雕吧。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給了劉封一個意外之喜了。
劉封想要清洗會稽本地的士族和豪強,除了麵對士族豪情的反彈,以及山越的助拳外,還有一股反對的力量就是會稽本地的平民百姓。
這可一點都不說笑的,東漢時代任何一個地方的士族豪強都是在欺壓本地平民的同時,又是本地平民的保護傘,幫助他們抵禦外來的欺壓。
會形成這樣的原因,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賦稅。
流官製度會決定官員隻看關係到自身升遷的各項數據,其他的數據再差,他們也不會有心思關心。
如此一來,本地士族豪強的利益就和本地平民百姓形成了一致,那就是反稅賦,能少交就少交。
久而久之,平民就會對本地的士族豪強有依附心理,畢竟不是所有的豪強都吃相極差的,還是有許多豪強表現的很是溫情,留有餘地。
這些豪強或者是因為本心善良,又或者是沽名釣譽,還或者是虛榮偽善,總而言之,這些豪強對百姓不會太過嚴苛,而百姓會對這些豪強相當盲從。
一旦這些豪強登高一呼,當地百姓立刻蜂擁景從可不是說笑的。
麵對這種局麵,劉封將會陷入兩難之中,痛下殺手,於心不忍,可若是放任不管,那輕則前功儘棄,重則狼狽敗退。
現在倒是好了,本地豪強直接幫自己解決了這個難題,還反過來給了劉封收攬人心的大好時機。
隻要操作得當,劉封不但能夠將會稽本地的士族豪強清洗乾淨,隻剩下能為其所用的部分,更能借助這些畜生所造成的局麵放糧賑災,從而將會稽一舉打造成自己的鐵杆基業。
劉封心中發笑,簡直想要謝謝山陰城內的那些大聰明了。
“此事頗為重要,我已知曉。”
劉封神色柔和了下來,目光落在了吳範身上。
吳範此時卻是戰戰栗栗,剛才劉封勃然大怒的時候,他著實有被嚇到。
明明眼前的少年容貌還帶著一絲絲的稚嫩,可一旦發怒,卻是如此攝人心神,猶如虎嘯龍吟一般,讓他為之戰栗。
眼見劉封態度軟化,吳範心裡卻像是虧欠了對方似的,想方設法的想要補償對方。
想到對方身上的王氣,吳範乾脆一咬牙,開口道:“上稟征南,範家中還藏了七千石糧食,願全部捐出,助將軍賑濟災民。”
吳範表現的如此識趣,以至於近諂,倒是讓劉封有些疑惑,不明白對方怎麼就對自己如此有信心。
無論如何,自己和吳範可沒什麼交情,值得對方如此全力支持。
不過對方能這麼做,不論是運氣還是眼光,總還是值得劉封鼓勵安撫一下的。
“我本以為會稽本地的貴族豪門皆已喪儘天良,毫無人性可言。”
劉封開口就嚇了吳範一大跳,幸好隨後他話鋒開始轉變了起來:“幸得也有如仲翔、公苗、文則爾等這些忠肝義膽,心向朝廷的正人君子。”
“此番平定會稽,大事得濟,首功即在諸君。”
劉封誇獎了一番,好好的給吳範喂了幾碗雞湯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上虞所在,不可輕忽,我立刻調撥精銳,隨你星夜趕往上虞。同時,文則汝歸家之後,不要吝惜錢財,當發動有識之士,收購存糧,城中雖然已空,可城外鄉間必然還有餘糧。”
劉封逼反會稽至今不過大半個月,會稽本地的士族豪強哪怕輕車熟路,也沒有那麼多的人力和運輸力量,能把會稽本地的鄉間糧食都給掃空了。
因此,劉封建議吳範發動站在他這一邊的豪強們收購糧食,並以自己的名頭賑濟災民。
到時候一切開銷,劉封都會予以補足。
送走吳範之後,劉封也睡不著了,立刻叫來顧雍、陸遜等人。
平心而論,顧雍雖然骨頭軟,但能力確實很強啊,尤其是文書數字,那是相當嫻熟。
據顧雍稟報,如今半月內能送抵山陰城下的糧食有五十餘萬石,其中大半是餘杭、錢塘所支,剩下二十餘萬石的則是高遷屯、固陵和餘暨城中的存糧。
由拳、烏程的糧草時間需要更長,要多出七至十天的時間。
至於吳縣的糧食,反而因為有水路的關係,要比烏程的糧食更快的抵達前線。
這兩批糧食加在一起,也有個四五十萬石。
如果劉封覺得不夠,那還能從丹陽郡以及廣陵郡還有厲陽、牛渚調運糧食,不過這些糧食運輸所需要的時間可就長達一個月之久了。
如今劉封麾下有五萬餘眾,一月就需消耗十萬石糧食,如果再加上兩萬民夫的口糧以及船運損耗,每月最少也得需要十三萬石糧食的供給。
眼下餘暨縣中就庫存了超過二十萬石的糧食,隨時可以走水路直抵山陰,足以支持劉封兩個月所支。
隻要孫氏真心投降,那麼山陰當可一鼓而下,那戰事自然結束的會比較快。
不過吳範來投,帶來的消息也很寶貴。
當前糧食對於劉封來說,依舊很是重要,但已經不再像昔日剛入徐州時那般緊張了。
況且接下來糧食問題能夠直接決定了會稽日後的格局,劉封最後還是決定有備無患,寧可冒著運輸消耗掉的巨大損耗,也要備足最多的糧食,以防萬一。
“元歎,下令後方以最大輸送量運送糧食,可分彆囤於錢塘、餘暨,以及山陰大營。”
想到這裡,劉封又覺得餘暨隻有一千守軍,也不夠安全,於是又下令,從徐盛所部抽調兩千人,回援餘暨。
這樣一來,餘暨縣中有三千守軍,其中兩千還是征南舊部,完全不懼有任何意外發生了。
在這個小插曲之後,第二天一早,隻是打了個瞌睡的劉封仍然都督大軍繼續東進。
三日之後,大軍終於抵達山陰城下。
而以陸遜為主將,張允為副將的征南江東水軍也抵達前線,開始臨山陰修築水寨。
這支水軍是以江東本地士族豪強以及水匪為班底編練而成,總人數三千不到,有大小戰船一百多艘。
嚴格的說,這支水軍未必是林、焦兩家水軍的對手。
隻是對方如今也不敢出城水戰,隻會龜縮在城內,反倒是把主動權讓給了陸遜等人。
劉封大軍抵達山陰城下後,老規矩開始大興土木,營建壁壘。同時,賈逵率領三千人繼續向東急進,目標顯然正是上虞縣。
經過一係列的分兵,劉封手裡的軍隊已經不足五萬,而與之相對應的,山陰城中的兵力則接近六萬。
從來都是十而圍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
如今城中兵力遠超城外,反倒是直接龜縮進了城牆,這將兵之人都已經不能用不會用兵來形容了,簡直就是戰犯。
劉封都有些好奇,孫策這麼瞎胡來,會稽本地的士族豪強們沒有意見嗎?
要知道當初他攻破無錫、吳縣的時候,守方也有野戰工事依托,並且屢次出擊想要破壞攻城器械,隻是不能得手罷了。
哪有像現在這般,直接把野外放了個乾淨的。
劉封這邊正在腹誹孫策演的太假了,擔心孫策會被對方看破,可孫策這會兒卻是冤枉的很。
早在最初,孫策就建議大軍分兵一萬精銳駐紮於上虞,然後再分四千精銳於城東外(即麵向上虞城方向的城門)修築營寨,不但可以掩護城門,更能夠和上虞守軍形成夾擊之勢。
結果以林勝、焦琅為首的豪強們表示你說的很好,但我們不聽。
說來也是可笑,這些人之所以不願意去上虞,非要死抱團呆在山陰,正是因為劉封如今的赫赫威名。
他們擔心以偏師駐紮上虞,很可能會被劉封第一個選中,然後快速消滅。
上虞城地處交通要道,不但是是水路交彙港口,還是會稽官道的所在之地,如此重要的縣城自然是戒備森嚴,城高池深。
隻是和無錫、吳縣比起來,還略有不如。
劉封攻城拔寨,威名顯赫,此時已經傳到了會稽,這等鼠輩如何敢分兵駐守上虞,響應山陰。
至於山越,那倒是願意分兵去上虞,可本地豪強士族可不樂意了,
山陰城裡此時已經一片狼藉,百姓民不聊生,每天都有新的搶劫、強奸、械鬥等案件報到孫策這裡,上虞的豪強士族們如何肯答應讓山越人去自己家禍害?
吵了又吵,最後還是定了嚴防死守的策略。
說白了,就是徹底龜縮,任憑劉封吊打。
即便以孫策的能力和野心,此刻心裡也隻有滿滿的後怕之情。
之前選擇跟著這幫蟲豸一起合作造反,自己當真是饑不擇食昏了頭了。
不過這些人愚蠢也不是沒有好處,孫權進出山陰的難度大大降低。
劉封駐軍在城外不過三日,孫權已經進出兩次了。
由此也可見孫氏如今急迫的自效之心。
如今城裡的布防幾乎一塌糊塗,孫策的軍事能力擺在這裡,想要欺騙會稽本地的這些土鱉簡直易如反掌。
不動聲色,隻靠挑動本地土鱉和山越蠻族之間的關係,就輕而易舉的掌控了一個城門。
劉封雖然隻是剛剛抵達山陰城下,可實際上卻是勝局已定。
如今還有一個小問題,那就是林勝、焦炭兩家所有的會稽水軍該如何處理。
要是劉封的征南水軍還在,那自然是毫無半點壓力,隻是先前劉封已經把他們都派了出去,眼下陸遜、張允還有後續即將到來的朱桓所組建的水師,人數約為三千餘人,卻是沒有必勝的把握。
畢竟水戰首重船隻,其次才是策略,最後才是猛將。
能像後世那樣能以小船虐大船的戰例,完全是違反常理的。
其實如孫策這般逆江而上,以少勝多,大敗劉表、黃祖的上遊大船水師已經是相當罕見了。如甘寧這般以一己之力殿後,射殺淩統,嚇退江東水師的,那更是鳳毛麟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