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七爺不就樂見她如真男兒一樣麼,馮妙嫦索性順著話回道,“柳公子比女子還好看,誰不愛看呢!七爺不是也對他另眼相看麼?”
七爺嗤笑,“眼神不好就洗下眼,甭捎帶我。”
“是誰又送人吃的又許人一道走的,轉頭又這樣……”馮妙嫦小聲嘀咕著。
“你越發進益了,剛拿話拿捏我,這又念叨什麼呢?”
“沒呢。”馮妙嫦沒事人一樣坐下來,“七爺我對貨單子了?”
日日守著這麼一個脾氣差的,馮妙嫦已被磨皮實了,小回幾句嘴再撤退,這兩招她用得很嫻熟了。
七爺卻沒了說話的興致,隨手拿過把折扇打開扇著,歪靠在一側閉目養神起來。
他常是這樣,好一陣歹一陣的。
興致好時,不光他說,還要你陪著他說,就是如剛才那樣頂撞幾句也不妨事。
可多半時候他都是意興闌珊的,這時就最不耐煩被打攪,身邊的人閉緊嘴巴就對了。
馮妙嫦其實更願意他這樣,她現雖不怵了,可東家和掌櫃的哪有那麼多聊的,她本就不善言辭,陪聊真的怪累的。
安安靜靜中,很快就到了午間,該找個地方停下歇晌了。
西嶺忽然探頭進來,“七爺,前麵是個穀地,這就過去麼?”
七爺照舊歪著,眼皮都沒掀,“爺不耐煩等著,給柳粉郎幾個綁了押前頭過去。”
熟悉七爺的都知道,但凡他稱起爺了,心情多數都是不美的。
西嶺再沒問二句,回身朝後麵打了個手勢,沒一會兒,連驚呼聲都沒發出來,就見柳公子和他的仆從幾個就被堵了嘴五花大綁在馬上被玄五三個押到了最前頭。
馮妙嫦都顧不得七爺心情不美了,“你……他……柳公子……怎麼了?”
七爺倒沒不搭理,“匪窩裡出來的不綁還留著麼?”
馮妙嫦不由驚呼,“柳公子是盜匪?”
七爺這才少坐起了些,“等會兒瞧不就知道了。”
知道再問他就沒好話了,馮妙嫦很有眼力勁兒地住了嘴。
賈大和洪四跟在車隊後麵殿後。
“幾個毛賊隨手就打發了,大夥兒呆會兒都跟緊了彆掉隊啊。”
“跟著呢!”
“落不下!”
車夫們還真沒怕,西邊兒的盜匪們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那就是打劫可以,車夫和他的車馬過後一律是會放回去的。
車夫們往這邊走,車錢都是提前收好的,所以他們怎麼都不會有損失。
當然這也不是盜匪們發善心,而是沒有車夫肯往這邊來的話,貨進不來,他們也沒的搶,隻好對車夫網開一麵。
至於商賈們,隻要利益足夠,什麼時候都有不信邪的,倒不怕有人不來。
就跟回應一樣,車夫們的應聲剛落,兩邊山上殺聲震天響起,埋伏的盜匪們揮著刀槍棍棒聲勢浩大地衝了下來。
瞧著足有二三百號人,有幾個常走這邊算是見多識廣的車夫們都被唬住了。
“天爺,咋這許多人!”這樣規模的盜匪打劫他們也是頭一回見!
見識過一回追殺,又曆了兩次生死,馮妙嫦現在膽子大得很,順著大敞的車門往外看著,一點沒有躲避的想法。
看到盜匪們下來還真是避開了被綁著的柳公子幾個隻朝玄五三個衝殺,有些還試圖過去給柳公子解困,就知道柳公子確是和這幫匪徒脫不了關係。
西嶺早已解了自己的馬騎了往前去了,手裡飛鏢連環往外射著,鏢到人倒,沒有一發是空的。
那幾個想靠近柳公子的都是被他的飛鏢放倒的,這下盜匪們再管不了柳公子了。
玄五幾個大開殺戒,刀鋒過處就沒有站著的,匪眾們挨著個的哀嚎著倒下。
七爺是等山上的盜匪們全衝到底下候才動了,一聲呼哨後,他的馬嘶昂著奔過來。
“你要習慣見血,等會兒不許回避!”
七爺說完,扔了手裡的折扇,未見什麼動作,人已經無聲無息地滑了出去,再一個輕如淩波的起落,人就上了馬。
“先揀著匪首都殺了!”
聲音不大,卻沒被漫天的喊殺哭嚎聲掩住。
“得令!”
“這就來!”
“好嘞!”
“瞧好吧!”
西嶺,玄五,玄七,玄八四個此起彼伏的應回來,大概是殺的正過癮,嗓音裡都透著歡快。
盜匪們則開始慌亂起來。
這麼些人衝下來,砍瓜切菜一樣,人一撥一撥兒的倒下,他們卻始終衝不出前頭四人的圍堵。
這又來個硬茬兒,開口就是想殺誰就殺誰的睥睨霸道口氣,平日殺人不眨眼的匪首聽得都冒寒氣,衝殺在前的匪徒們好些開始找機會要撤。
七爺催馬衝進去,隻一根長鞭呼嘯著左右揮舞,一鞭子甩出去就是數人翻滾出老遠,痛嚎之後就如爛泥一樣癱在那裡扭動,有的手腳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形狀,這樣的就算活下來也是廢了。
比這還可怕的的是,他眼神精準,一鞭子下去必有一個匪頭兒。
真的說到做到,想拿誰開刀誰就得留下。
明明是未見一滴血,竟比玄五幾個招招見血的還讓人生畏。
尤其是匪頭們誰也不想當活死人,周圍的盜匪更是肝膽俱裂,隊形一下就亂了,開始哭爹喊娘地抱頭逃竄,寧可麵隊玄五幾個的刀鋒也不想被鞭子掃到。
幾鞭子揮出去後,七爺勒住馬,“指認匪首的可以放一條活路。”
這樣的時候,他這一聲對出逃無門的匪眾們來說如蒙大赦,想都不想的,四下裡此起彼伏地響起指認匪頭兒的尖銳喊聲。
玄五三個再不用吩咐,衝過去手起刀落,頃刻間三十幾個大小匪頭兒就全被料理了。
本來就是好幾撥兒大小匪窩聚起來的烏合之眾,這下帶頭兒的都沒了,有幾個腿軟跪下了,立時都有樣學樣地扔了家夥事兒,烏泱泱地很快就跪了一地。
有個腦子靈便地的忽然拜倒,“我願意追隨公子,求公子收下我。”
他這一下提了醒兒,都忙不迭跟著喊了,“願追隨公子,求收下我等!”
聲音鏗鏘,竟比往山下衝的時候還氣勢奪人。
骨子裡挑剔的人,這會兒也不會例外,七爺再缺人也不會哪個都收。
“想入我的夥也行。”他冷眼掃過去,“西嶺,按規矩盤問。”
應著“是”,西嶺飛身下馬,掛著人畜無害的招牌笑顛顛兒地過去,給匪眾個一撥兒分開,開始分頭盤問起來。
也不算盤問,就是讓互相指人哪個手裡有無辜人命的,這樣的沒得商量,就是不用。
也有一撥裡相識的互相打掩護想蒙混,可西嶺乾這個老辣著呢,分撥兒的時候他就是給各個山頭的都打散了的,一撥一撥的裡外反複印證,他又是東一頭西一頭地問,讓人防不勝防的,根本沒人能在他手底下蒙混過關。
最後,二百多號人裡,隻九十多號人是能收的。
不合適的也沒趕儘殺絕,七爺讓玄五三個一人狠抽了五鞭子,放話再犯手裡一次就是死期,給這些放了。
“爺,回頭他們要再乾這行當呢?”玄五不太想放人。
七爺隻道,“這裡還不是爺的地盤兒呢!”
玄五懂了,給手掌掰得哢哢響,“我等著跟爺殺回來!”
七爺揮開人,轉頭往車那邊去了。
見馮妙嫦果真沒躲看完了全程,對那一地的血腥也隻是嫌血氣衝人,用手帕掩了鼻子。
他臉色稍霽,“河西討生活這都是家常便飯,想比彆人強就得習慣!”
馮妙嫦知道好歹,“我省的。”
那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怕七爺再後悔放人,大多挨了鞭子後,都是相熟的互相攙著一刻沒耽擱地就走了。
隻有幾個野望大的覺著跟著七爺必能做大,磨蹭到最後,想再找機會入夥兒。
可惜,根本沒人搭茬兒,不甘心之下,有個走出老遠又回頭指著還在馬上綁著的柳公子,“那個柳八郎是鷹嘴山的五當家,可不能留著他!”
西嶺有些意外,過去給柳公子五個人拽下馬,又給他堵嘴的拿了,“喲,失敬了柳當家的。”‘
卻不防被柳公子眼淚鼻涕一起流地抱住了大腿,“西大爺,當不得真的,我是被逼入夥的,手裡也沒人命,不能殺我呀!”
西嶺趕緊給他扒拉開,倒是沒懷疑,“我就說麼,我不可能走這麼大的眼!”
不過他向來謹慎,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那路,還是朝那幫收下的問了,“這柳八郎手裡確實沒人命麼?”
有鷹嘴山的就道,“他就是個慫包,借他個膽兒也不敢殺人呢!”
西嶺回頭請示道,“七爺,放嗎?”
七爺嫌他這點屁事都問,正要揮手,卻被馮妙嫦扯了下衣袖。
“七爺,我想留下柳公子。”
“你要留下那個粉郎?”七爺直視過來,神情難辨,“真瞧上了?”
馮妙嫦這才聽出他想到哪兒去了,羞憤道,“我留他是有用處,七爺你……你……”
唰地一下,七爺撿起折扇打開扇了,“再結巴就甭說了!”
馮妙嫦偏不想說了,“七爺等著瞧不就知道了!”
熟悉的語句,七爺一下想到之前自己就是這麼回她的,這是又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