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後。
路遙看了一眼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了的女人,想了想,從兜裡摸出了那盒煙。
抽出了兩隻。
一隻叼在嘴裡,另外一隻則遞到了她麵前:
“給。”
他沒有繼續用公式化的語氣說話。
平靜的把煙遞了過去。
捂著臉,妝已經花了的她看到了這支煙後,抽噎聲一頓。
“我……不抽煙。”
“這時候適合抽煙。”
路遙沒有理會她的提議,把煙遞到了她麵前。
“……”
女孩猶豫了片刻,接了過來。
然後就是火機。
啪嗒一聲。
她嘴裡的煙點燃。
看得出來,她沒什麼吸煙的經驗,第一口跟隨著呼吸下去,下一秒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煙氣從鼻子和嘴巴裡噴了出來。
路遙沒勸,自顧自的把煙點燃,長舒了一口氣。
接著,他說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看開點。你的哭泣沒有任何意義,與其這樣,不如等這根煙抽完後,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然後明天送飯時讓病人看到你的堅強。”
說完,他解開了安全帶,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重生之前,他也好久沒來過外灘了……
印象中,自己小的時候,這邊還荒涼的很。
抓魚、摸蟹的人比比皆是。
可是這些童年回憶現如今都隨著那漸漸消逝的汽笛聲流入了歲月的長河。
“呼……”
他又吸了一口煙。
同時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咳嗽聲。
……
一支煙抽完。
路遙撚滅了煙頭,把它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扭頭看去的時候,對方也不再哭泣了。
煙頭也丟到了車門邊。
整個人正靠在座椅上似乎在發呆。
他如法炮製的撿起了煙頭送入垃圾桶,重新回到了駕駛位上後,還沒開口,就聽這女人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後備箱裡有飯盒,還有鞋套。飯盒上還有著一根青菜殘留。那青菜不是貼在上麵的,而是還有一定量的水份。看起來時間不超過一天。而需要用鞋套的地方雖然有很多,但我想不出來除了醫院,還有什麼能讓你去送飯的地方,以及哭成這樣。所以……你就當我蒙的吧。”
解釋了一句,路遙係好了安全帶:
“去哪?”
就見對方一指前方的便利店。
“三百二十萬歡樂豆,我算你一百塊。一打百威。”
“……”
路遙無言。
解開了安全帶下車而去。
來到了便利店,提了一兜百威後,出來時,車子已經熄火了。
穿著黑絲套裙的她已經越過了“嚴禁涉水”的警示牌,朝著江岸的草地方向走去。(注1)
見狀,路遙加快了腳步。
而等他趕到時,就看到了對方正坐在一個測量水位的石墩子旁邊。
他走過去後,她一伸手:
“煙。”
路遙不為所動,隻是問道:
“一筆勾銷?”
“嗯,兩不相欠。”
聽到這話,他才掏出了煙盒,看了一眼對方那長長的指甲,直接打開了一罐啤酒,放到了她身邊。
自己則坐在了與她保持半米的台階上。
“你不喝?”
“不喝,另外,作為客人,我已經把你的這一單轉成了小時。一小時50元。我隻加一小時的附加費,回程時依舊按公裡數計費。”
“……”
聽到這話,對方愣了愣。
隨即平靜的點點頭:
“好。”
“……”
“……”
空氣安靜了下來。
“徐若初。”
她忽然說道。
路遙沒看她,目光盯著日夜流淌的黃浦江。
“……喂。”
“平安代駕107。”
“……你們的公司投訴電話是多少?”
“路遙。”
聽到這話,徐若初這才點點頭,接著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路遙,謝謝你讓我抽到了人生中第一支煙。”
“也謝謝你沒追究那三百多萬歡樂豆的事情。”
“……你知道那三百多萬歡樂豆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嗎?”
“一提百威。”
“你這人……”
徐若初微微搖了搖頭,接著如同自說自話一般,說道:
“我奶奶走了。”
“……”
路遙一愣,反應慢了半拍才明白過來這“走”是什麼意思。
接著就聽她繼續說道:
“……我今天上午剛給奶奶熬了青菜排骨湯,我熬了好久,熬到骨頭都酥了。奶奶吃了兩塊,喝了一小碗湯。我很開心。”
“……”
“可是,就在晚上,我接到了病危通知書。地鐵那會兒,就是我去醫院的路上。”
“……”
“在路上的時候,我向漫天神佛許下了誓言。我願意用我五十年的壽命再加削發為尼,換我奶奶三年時光。神佛沒有回應我,可我卻特彆想打鬥地主。我覺得……這是一種啟示。可能是漫天神佛要讓我賭這一次。所以,我來到了高級場,報名參加了比賽活動。”(注2)
“……”
“我贏了6場,隻要再贏一場,就是第一。我的分數很高,如果輸了,隻要不是炸太多,依舊能保住第一。然後……我抓了一手爛牌,被你碰到了胳膊,叫了三分。”
“……”
路遙的沉默之中,徐若初自嘲一笑:
“所以,我輸了。我的奶奶走了。”
“……”
路遙沉默一秒。
“那你這會兒應該去火葬場辦理相關事宜,為老人家守靈,而不是去酒吧喝酒。”
路遙給出了她現在處境的最優解。
可徐若初卻搖搖頭:
“我八字純陰。所以,我不能晚上去守靈,要從明天早上去才行。早上去,晚上離開。”
“……那你現在應該去睡覺,因為守靈是個很辛苦的事情。”
“我想奶奶……”
無聲無息中,徐若初淚流滿麵。
她在哭泣。
比撕心裂肺更加絕望的,是空有執念卻隻能無聲宣泄的眼淚。
“我想她。”
“明明上午還喝了我的排骨湯……”
“明明我馬上就要贏了……”
“為什麼奶奶要走……”
“奶奶你彆走……”
“……”
這次,路遙不再無動於衷。
他坐到了徐若初身邊。
一開始,他是想拍對方後背的。
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
撫慰後背是有上下摩挲的動作。
不好。
也想過拍肩膀……但問題是失戀才拍肩膀。
這是之前有個人告訴他的。
先拍肩膀,然後把對方攬到懷裡。
讓她在你的懷中哭泣。
下一步就可以接吻,然後……
所以,不合適。
最後,他的手忽然壓在了徐若初的頭上。
徐若初身子一僵。
接著,就聽到了路遙的話語:
“哭吧。把所有的不舍與眷戀全都哭出來。然後……明天以最平靜的姿態,送老太太最後一程。不要讓她老人家……走的不安心。“
溫暖的手與這平靜話語中的力量,瞬間擊碎了徐若初所有的心理防線。
“嗚哇!!!!”
黃浦江畔,女孩放聲大哭。
聲嘶力竭。
……
淩晨4點。
徐若初不省人事。
不知是因為情緒還是酒精。
總之,她斷片了。
路遙把她扶回了車裡。
叫了她好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知道……
自己今天這一單算是飛了。
“唉……”
無聲的歎了口氣,重新發動了車子。
走了大概一公裡多點,魔都外灘很出名的香格裡拉酒店便映入眼簾。
這地方前世路遙住過許多次,經常有一些手機芯片製造業的高端會議在這裡召開。
房價很貴。
普通的房間,一晚上都要四千多。
路遙沒的選擇。
把車停到了酒店門口,他先是在車裡打開了反光背心的警示燈,接著才下車走進了大堂。
看的出來,大堂值班的經理看到他其實挺懵的。
路遙直接拿出了身份證,來到了前台:
“你好,開房。”
“……請……請問您幾位?”
有些困頓的前台懵著問了一句。
路遙一指車裡:
“我是代駕,我的客戶喝斷片了,我用我的身份證開,是她住。另外,我要求在7點的時候貴方提供酒店叫醒服務,另外準備好一台奔馳e級商務出行轎車。然後請給我紙和筆,我有留言給她。”
“呃……”
一聽路遙這麼懂行,前台更懵了。
可路遙見她不動,直接把身份證遞了過去,然後自顧自的拿起了便簽紙和筆,飛快的寫下了自己的電話,以及一段話:
“你的車,我開走了。不用擔心,我已經向公安局報備,你睡醒了之後,酒店會給你安排車輛,等你忙完時給我打電話,我把車還給你,順帶請你結算一下費用。3330公裡起始,3349公裡結束。19公裡外加50元超時附加費。一共是329元。”
寫完後,他撕掉了便簽紙,遞上了自己的銀行卡:
“麻煩快一些。”
“……”
酒店的人還是懵的。
可那個值班的大堂經理卻開口說道:
“給客人開吧。另外,客人,這是我的名片,請在我這裡也留一下電話方便明天我與你聯係。”
“好的。”
接過了名片,路遙看了一眼後,在手機裡存了個“香格裡拉陳飛”的號碼。
然後卡裡被刷走五千塊。
瞬間,卡裡就剩下了一千多。
而這時,酒店已經找來了推著輪椅的門童。
拿到了房卡,和門童一起把徐若初放到了輪椅上後,和大堂經理一起,三個人把斷片的徐若初抬到了床上。
路遙把便簽紙和包都放到了她的床頭櫃上麵後,對其他倆人點點頭,三個人一起走了出來。
拿著那把slk的鑰匙,他當著倆人的麵直接免提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你好,同誌,我是平安代駕107號代駕司機。我在這裡要報備一個情況……”
一番話說完,確定倆人都聽到了後,他坐上了slk,對倆人禮貌的說了一聲:
“謝謝二位,給你們添麻煩了。”
得到了倆人“沒事”的回應後,直接把車從香格裡拉酒店門口平穩的開了出去。
已經快4點半了。
該下班了。
(注1:黃浦江不讓下,這裡是劇情需要,彆較真。)
(注2:我記不太清鬥地主什麼時候推出比賽場了,也彆較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