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這是愧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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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皎隨便拉了個人問路,很快就找到了荷花娘娘廟。

因為今天是拜荷花娘娘的日子,所以來逛廟會的人分外多。沈南皎雖然是一個人,但他容貌過於醒目,平時和薛庭笙一起,沒什麼人敢來搭話。

現在沒有薛庭笙站在旁邊,他一路走過來,手上塞滿了陌生姑娘給的香囊,花燈,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手帕果子。

平時這個環節沈南皎最喜歡了——少年心性,哪裡有不喜歡自己被人仰慕的。

收了這樣多的禮物,師兄師弟們看著他無不眼紅氣惱。但也隻有眼紅氣惱,卻絕不會再進一步了。

沒辦法,誰讓沈南皎確實長了一張好臉,縱然是他們用易容術化作沈南皎的模樣,站在他麵前卻仍舊差他三分。

有時候差距過大,也就沒有那種爭奇鬥豔互相比較的心思了。

但是今時今日,沈南皎抱著一大堆禮物,逛完了廟會,卻也隻覺得無趣。

隨手將那些禮物散給附近打鬨遊戲的小孩,沈南皎對街上那些吃的也提不起興趣,喝的也提不起興趣,仰頭再看廟裡的塑像,看出塑像上隱隱約約的道德金光,卻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興致盎然。

他囫圇吞棗般將娘娘廟轉了一圈,最後怏怏不樂的決定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提不起興趣。

就連那些紅著臉和他搭話的姑娘們,也不能讓沈南皎有半點的開心。他總會想起薛庭笙——

薛庭笙不逛廟會,一個人回客棧了。

她一個人回客棧乾什麼?回去洗澡嗎?還會像上次一樣召來那個女的嗎?她……

她背上的傷好點沒有?

那天事發突然,沈南皎還沒有見過女孩子不穿衣服的背,急匆匆得近乎落荒而逃,出門時還險些摔了一跤。

後麵想要了解一下薛庭笙的傷勢,但薛庭笙又不搭理他。

沈南皎自己努力回想了一下,卻實在想不太起細節。

非要折騰那點記憶的話,回想起來的也隻有那夜燭火搖曳,昏暗光影中少女肩背纖細,皮膚蒼白若冰雪,覆蓋其脊背的傷口格外猙獰可怖。

沈南皎正自顧自的回想,眼角餘光忽然瞥見空中有十幾隻荷花花靈手牽手蹦蹦跳跳的飄過去。

它們對凡人不感興趣,卻對身懷純粹靈力的修道者很好奇。一和沈南皎對上視線,立即有荷花花靈湊近過來。

不等它們貼上沈南皎的臉,沈南皎從芥子囊中抽出一張符,附著少許靈力點燃扔出去。

荷花花靈受驚,呼啦一聲散做漫天光點,四散奔逃去了。

花靈是最低級的小精靈,連妖都算不上,隻需要一些基礎的驅邪符就能將它們嚇退。

本來隻是這樣一個很簡單的小事情,但沈南皎一下子又想起薛庭笙來。

他以往對薛庭笙的印象,隻有她正在打打殺殺和剛結束完一場打打殺殺這兩種。但無論是哪一種,無疑都讓她身上浸泡著一種血液和劍刃的氣味。

可是剛剛在街道上——

那些花靈因為薛庭笙身上旺盛的靈力,像蝴蝶似的貼上她麵頰。

她平日裡總是困倦的眼眸一下睜圓了,好似被驚到——不過瞬息,她皺眉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蒼白的麵容因為那個噴嚏而泛起一點紅來。

沈南皎當時笑了;薛庭笙有聽見,覺得沈南皎是在嘲笑她,所以不高興。

實際上沈南皎當時並不是在嘲笑她,他是因為那一瞬間覺得薛庭笙很可愛所以才笑的。但是笑完之後沈南皎馬上就後悔了,他認為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曾經殺了自己敵人很可愛。

好在薛庭笙沒有察覺,隻當他是嘲笑,他才能接著薛庭笙的冷嘲熱諷繼續裝下去。

……無論如何,會覺得薛庭笙可愛,一定是自己中邪了。

她長得確實還算秀麗,但自己怎麼能用‘可愛’一詞,來形容一個殺債累累的家夥呢?

心裡瘋狂的自我反駁著,沈南皎用力拍住自己的臉——反作用力下,他的掌心和臉頰都被拍紅了。

沈南皎自言自語:“這是愧疚……這是愧疚心!”

是的,他騙了薛庭笙,他有愧於薛庭笙——所以才會沒辦法把薛庭笙一個人扔下,自己跑出來玩!

薛庭笙返程,重新走過那條熙熙攘攘又掛滿荷花燈的街道。

周圍的人成群,或男或女,或夫妻執手同遊——唯獨她是一個人,靠著街邊慢慢的走,垂著眼皮,一副困倦而又興致缺缺的模樣。

她走到客棧門口,正要走進去,對麵傳來遲疑的一聲:“薛庭笙?”

薛庭笙應聲抬頭,看見沈南皎正正好站在自己對麵。

他手裡拎著一包東西,月光落在他頭發和肩膀上,他那雙淺色的眸子好似星子一般明亮。

薛庭笙沉默不語——沈南皎抬頭看了看天色,困惑:“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薛庭笙:“……去辦事。你倒是回來得挺早。”

沈南皎眨了下眼睛,麵不改色道:“一座小廟,沒什麼意思,自然就回來的快。”

薛庭笙心底微妙的浮起些許快意,但麵上不顯,道:“我都說了,無甚意思。”

沈南皎猶在嘴硬:“有沒有意思都要去了才知道,不去的話就肯定沒有意思了。”

兩人說著話進門,說話聲驚醒了趴在櫃台後麵打瞌睡的店小二。

店小二正欲和二人打個招呼,他們倆已經自顧自說著話往樓上去了。

店小二的招呼沒有人應,他感覺有點尷尬,半路改變姿勢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自言自語:“這兩個小孩兒怎麼都這樣啊……”

上了樓,薛庭笙剛坐下,沈南皎就已經將自己手上那包東西放到薛庭笙麵前。

薛庭笙抬眼看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擺出了疑惑的神情。

沈南皎道:“蓮子糖,廟會上買的,算是還你上次給我買的糖糕。”

薛庭笙:“那不夠。”

沈南皎:“什麼不夠?”

薛庭笙認真同他算道:“我把糖糕鋪子裡所有的糖糕都買了一份,你才給我買了一份蓮子糖。”

看她一副要認真算賬的樣子,沈南皎忍不住了:“你要這麼說,今天下午我還給你剝蓮子了呢!你躺的那兩艘船也是我租的!”

薛庭笙道:“你害我落水了。”

沈南皎驚詫:“你簡直——你簡直是信口雌黃!顛倒黑白!我們兩是因為什麼才會落水,你難道不清楚嗎?”

薛庭笙瞥他一眼,又移開目光,慢吞吞道:“吵不過的時候就想通過增加詞彙量的方式,來讓自己顯得很有道理嗎?”

沈南皎:“……”

沈南皎:“不要因為你是個半文盲,就把你的文盲心態帶入所有人。”

薛庭笙:“也不要因為你自己小人之心,就來度君子之腹——嗯,我也挺會用成語的。”

對自己隨口掂來的成語很滿意,薛庭笙點了點頭,然後拆開沈南皎給她帶的蓮子糖。

隻見一顆顆雪白的蓮子被裹在半透明的琥珀色糖漿中,植物的清香氣和糖漿的粘稠甜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薛庭笙捏了一顆扔進嘴裡,牙齒咬下去的一瞬間,她心情好極了。

架吵贏了,蓮子糖也好吃極了。

而且沈南皎還說廟會根本不好玩,自己不去也完全不虧。

第二日天亮,薛庭笙摸過沈南皎的額頭,他已經完全退燒了。

遂退了客棧的房,二人繼續往明珠庭趕去。

其實禦劍飛行要比縮地成寸快很多,隻是禦劍飛行過於顯眼,難免會被明珠庭那邊的人注意到。

而無論是薛庭笙還是沈南皎,都不想被明珠庭的主人注意到。

沈南皎是因為害怕被認出來,覺得會丟臉,所以不想被注意到。

薛庭笙則是因為和明珠庭的主人結過仇——她搶過明珠庭主人家老祖宗的骨灰,拿來做藥引子。

進入明珠庭後,為了不引人注目,沈南皎乾脆買了個帷帽戴上,把自己那張麻煩的臉給遮了起來。

薛庭笙不想戴這種東西,感覺很麻煩,所以直接服用了易容丹。

雖然易容丹時間有限,但薛庭笙覺得自己應當也沒有那麼倒黴,剛好會在易容丹時間結束的時候就撞上明珠庭城主那一家子。

明珠庭沿海而立,占據著一條珠壑——那條珠壑中有上百隻貝妖,會源源不斷產出充滿靈力的上品珍珠;明珠庭也是依靠這些珍珠,建立城市與商貿集市,與外來的商人交易。

金羽仙鶴的消息並非絕密,自它出現在明珠庭附近的海域上開始,明珠庭就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不可能獨占這些靈鳥,所以早早表明了自己對金羽仙鶴不感興趣,不會摻和這件事情的立場。

薛庭笙自進城起,就看見不少散修與穿著門派衣裳的弟子在集市附近晃蕩。

她和沈南皎隻是路過,還被一位穿著素白衣裳的年輕人攔下詢問關於金羽仙鶴的事情——薛庭笙隻回答自己也是外地人,對方便立刻轉頭改去問其他人了。

沈南皎將帷帽垂下的白紗掀開一條縫隙,往外掃視,目光停留在那年輕人素白色的背影上,道:“沒想到有這麼多人在找金羽仙鶴,連鎖星派的人都來了——你確定你要和鎖星派搶?鎖星派可不是明珠庭這樣好欺負的小門小戶。”

薛庭笙答非所問:“先找個地方落腳。”

沈南皎聳了聳肩,沒有再多說,隻是鬆開手,讓帷帽垂下,優哉遊哉的跟在薛庭笙身後。

薛庭笙雖然對人間的錢財絲毫不感興趣,卻也不得不承認,不缺錢是有許多好處的。

比方說她隻需要付出幾塊上品靈石,就能在明珠庭最繁華的貿易區酒樓裡租到最好的房間。

和之前那個小鎮上提供的上等房不同,這邊的上等房內裡是有分開的兩個小房間的,各類用品一應俱全,沒有牆壁,隻用屏風隔開,中間留出一段空白,作為休息廳。

一路趕過來,薛庭笙也困了,進屋後倒頭便睡——閉著眼睛努力半天,又將眼睛睜開,麵無表情看著天花板。

隔著休息廳,薛庭笙聽見沈南皎平穩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薛庭笙自言自語:“真該死啊沈南皎,睡得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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