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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尾沙壩那條山路行駛,灰塵揚起,後麵連路都看不清。
選礦廠上空彌漫著一股濃鬱的化學藥劑的味道。
破碎車間的聲音震耳欲聾。
殷元將車開到坑口機關辦公樓下。
他說:「我去找林昌芸和劉平,讓他們開個說明書,你去你宿舍撿你要的東西,等下在這裡彙合。」
潘念祖朝廢石道宿舍走去,遇見他的徒弟莊元發從山上砍了幾根杉樹來售賣。
「莊元發你在家就砍這木頭賣?沒有去外麵找事做?」
莊元發看見是他,兩眼放光:「你是坐剛才那輛小車上來的,開車的好像是殷元技術員,他在廣東發財了,買得起豪車了?」
潘念祖說:「有什麼奇怪的,人家有能耐,發財也不是什麼難事。」
莊元發歎氣說:「唉,那次跟你去江明打工就好,去外麵見見世麵。在家裡一點收入都沒有,隻好上山砍點木頭賣了。」
潘念祖想到宿舍樓頂上,堆了許多木板和乾燥的杉木,現在離開這裡,那些木板和杉木肯定會被其他人偷走,不如送給這個跟了自己幾年的徒弟。
當初那些杉木和木板也是莊元發慫恿自己買的。
他說:「你也二十多歲了,有合適的對象也肯定是要結婚的。結婚的話肯定要打家具,打家具就要購買木頭和木板,先預備這些,到時候才有備無患。」
當時他還慫恿潘念祖去追他妹妹。
他妹妺雖說沒有正式工作,但也是商品糧戶口。
潘念祖對他說:「你跟我去宿舍,以前我買的那些木頭和木板,你有空全部搬回你家去。我不準備在這裡上班了,還有我宿舍內的書桌和床,都可以送給你。你不拿,彆人也會拿走。」
此時,殷元在二樓辦公室找到了林昌芸。
他正在跟一個叫柳彬的做思想工作。
看見殷元找他,就讓柳彬離開了。
「林書記,有一件要麻煩你。」殷元把辭職去江明,組織關係也要轉去,必須兩個介紹人寫個情況說明,跟他說了。
「殷元,你辭職不乾了?你現在不是休病假的麼?身體恢複了?李有祥被撤職了,我們還向上級推薦你去當地質組組長一職。你殷元繪畫水平很高,以前單位很多黑板報都是你在弄。現在……」
殷元說:「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不適合當乾部。所以我曆來對當乾部也不抱什麼希望。」
生產坑長劉建華在門口探進頭來,好奇地問:「殷元,下麵那輛思域小車是你的?」
殷元說:「是的。」
他從口袋掏出香煙,一人一包丟給他們。
「哇,你小子行哦,出去打工一年,就鳥槍換炮。在哪裡發財了?」
林昌芸從窗口望下去也看見了那輛車,心裡也是思緒難平。
在祁山礦這裡上班,乾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車。
他怎麼出去一年時間不到,就有了這麼多的錢?
難道真的像某些人說的,廣東城市到處都有發財的機會?
殷元說:「我在江明開了個裝修公司,生意還不錯。又開了一個建材廠,現在跟人合夥又開了建築公司。搞的名堂比較多,也賺了一點錢。」
林昌芸兩人都說:「唉,乾脆我們也跟你去廣東發財算了。」
殷元說:「你們都是科級乾部了,不可能舍棄大好前程,去廣東打工的。」
前世的記憶中,已經調到礦團委的劉平就真的辭職,去了市服裝批發市場做生意。
開了一個鋪麵專門批發牛仔褲。
林昌芸給殷元開了一個說明,簽
了自己名字。
殷元已經在外麵闖出一條發財路了,肯定不可能守在這窮山溝了。
況且殷元是大專畢業,分配到祁山礦的,不屬於祁山礦出錢培送的技術員,所以不存在賠償的問題。
殷元走出林昌芸辦公室,看見柳彬一臉沮喪地望著辦公樓下麵球場方向癡癡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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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元來到一樓,看劉平辦公室還是關著。
他問隔壁黃乾事。
「劉書記,他帶幾個團乾去一工區搞義務勞動了,你可以去工區門口找他。」
柳彬走過來對他說:「殷元,我知道劉書記在哪,我帶你去找他。」
以前在單位,殷元跟柳彬也是熟人,偶爾湊到一起,還會下棋。
「剛才林昌芸找你去,好像在批評你?」
柳彬氣憤地說:「這鳥地方,老子早不想待了。要不是去讀了幾年書,不得隨便辭職走,我也像你一樣去廣東打工了。」
柳彬邊走邊跟殷元說了眼前遇到的一件麻煩事。
「下麵球場那個開理發店的袁珊珊,我們聊得來,經常在一起聊天,有時聊得比較晚還在一起。昨晚十二點多,那個林昌芸特地帶了幾個人去理發店抓我。你說這家夥是不是閒得慌,我跟袁珊珊談對象他也要管。剛才找我去談話,還說要給我個處分,說影響不好。說我是未婚同居,也是不允許,違反紀律的,你說可氣不可氣?」
殷元跟他說:「這事在沿海開放城市不足為奇,男女談得來就在一起了,但也不能給彆人查到。沒有證之前都是不合法的。這事可大可小,隻要袁珊珊自己承認是在跟你談對象,彆人也不好說什麼。」
他提議說:「你回去把袁珊珊老爸和你老爸,叫到單位來,讓兩個老頭去跟林昌芸說你們已經在家裡舉行訂親儀式了,那樣他就不好意思繼續揪住你不放了。」
柳彬聽了頓時茅塞頓開。
「還是你殷元頭腦好用,我現在就回家去,回去提禮物去珊珊家提親。」
說完興衝衝地離開了。
殷元在一工區門口看見十幾個青年礦工在清理衛生。
程其崧正懶洋洋地裝一堆沙石鏟到礦鬥車去。
殷元說他:「程其崧,你個書呆子。磨洋工的本領比誰都強,你這種工作態度,若是在私人工廠,人家老板早炒你魷魚了。」
程其崧看見是他,欣喜地說:「殷元同誌,聽說在江明當大老板了,果然是真的,說話的腔調都不一樣了。」
兩人平時也喜歡鬥嘴。
「你不是在江明混得可以了嘛,又回祁山礦來乾什麼?莫非你覺得這挖礦的滋味比當老板還更強?潘念祖那小子不是去找你了麼?他混得怎樣?」
「潘念祖現在是建材廠廠長,每月二資二三千,差不多頂你在這裡拿一年工資了。」
他說:「我這次是來遷戶口,遷組織人事關係的,這回是徹底跟祁山礦拜拜了。你小子假如心動的話,就來江明找我,隨便安排一個工作給你乾,都比這裡強多了。」
他拿了一張名片給他。
程其崧說:「我今年去參加了研究生考試,自我感覺還不錯,等幾個月就能知道分數了,我看看結果。萬幸若是考上了,那我肯定要去讀研。到時成績若慘不忍睹,我就去江明找你。或者***脆回福建去打工也行。」
這時劉平也看見了殷元。
殷元跟他說辭工去江明,要遷組織關係的事。
需要他做為介紹人寫個說明。
他把林昌芸寫的說明給他看,並且拿了一張白紙和筆給他。
劉平欣然給他寫了一張說明。
他對殷元
在江明做生意的經曆特彆感興趣,問了殷元許多事情。
他對殷元說:「我一個表姐夫在廣東一個製衣廠當經理,他讓我去市服裝批發市場租一個鋪,去他們廠進牛仔褲來批發。殷元,你說這生意做不做得?」
殷元說:「這些年去做實體店,應該是可以行得通的。不管是哪一行,認真做的話都可以賺到錢。隻是你現在是副科級乾部,你丟得辭掉這份有前途的工作,下海去做生意?」
劉平說:「就是有點猶豫,所以一直下不了決心。」
殷元知道他明天下半年就去開店了。
殷元問他:「一工區窿門口這裡這麼乾淨,你們還來這裡清理,又撒生石灰,誰道有毒不成?」
劉平低聲說:「上個月幾個黃沙村民工跑到井下去偷鎢砂,在一處廢棄的通風井,腐爛的木板突然斷了,三個民工摔下十幾米的通風井,當場摔死。本來上班的護礦工人員又不是很多,井下巡邏的護礦工有些地方幾天才會去一次。直到民工家屬自己找上門,派人去找才發現。家屬還去礦部鬨了一段時間,想叫礦裡賠錢。」
這時工區安全員提著兩隻乳狗從巷井裡走出來。
一路黑狗血嘀嗒嘀嗒掉在地上。
來到外麵還在窿門口燒了一堆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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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礦工拿乳狗去燒水房,拔毛,搞各種調料說烹飪狗肉。
程其崧問殷元是否晚上在這裡吃飯,要帶他去宿舍。
殷元說:「我才不跟你在這裡吃飯,我老婆在下麵療養所等我。我老婆就是林婉婷。」
程其崧說:「你這家夥自離開祁山礦就開始走狗屎運,發財娶老婆,什麼好事都被你占了?」
殷元說:「不跟你說了,潘念祖在機關辦公樓那裡等我了。」
他到了辦公樓,看見潘念祖提了兩蛇皮袋的書,蹲在門口台階上等他。
「唉,剩下的書和房間所有東西都交給我徒弟去處置了。」
他還依依不舍地說:「我87年來祁山礦上班,在這裡乾了六七年,身上依舊是一無所有。隻是這鬼地方也見證了我的成長和變化,現在要離開了,還是有點留戀。」
殷元說他:「在這裡待了六七年,女朋友都沒有找到一個,你也活得有點窩囊。」
半小時後回到療養所。
紅梅和婉婷煮好了飯菜。
考慮到祁山礦也沒有什麼好的旅社可以住,殷元跟潘念祖商量:乾脆回餘陽縣去歐陽大廈住賓館。
反正祁山鎮到餘陽縣六七十公裡,二個多小時就到了。
潘念祖跟父母商量。
老潘兩夫婦也同意了。
「這房退了,主要跟我們村黃仲春說一聲,當初是靠他才安排我們落腳的。」
殷元說:「潘叔,等下走的時候跟黃礦長打過電話就行,我有大哥大,我知道他辦公室電話,也知道他家裡電話。走的時候可以把鑰匙交給那個門衛老頭手裡。」
這地方聽著矽肺病人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聽著都有點嚇人。
把老潘老兩口的一些生活用品簡單收拾了一下。
殷元打通了黃仲春家的電話,讓潘念祖跟他說離開不再住。
老潘說:「還是我跟他說吧。」
是黃仲春接的電話,老潘感謝他當初幫忙收留他老兩口,現在念祖想接我們回去,感謝你的幫忙。
黃仲春說:「都是本村人,不用那麼客氣。老潘呀,我建議你乾脆跟念祖到廣東去生活,你那個小兒子從小就是個惹禍精。你們兩老在家裡隻能是因為他們擔驚受怕,受苦受累。」
老潘點頭說:「是呀,我們也是這樣考慮的
。」
小車隻有五個座位,婉婷坐副駕,潘念祖四人隻要擠在後座。
殷元儘量把車開得平穩。
在路上潘母建議說:「我們今晚去你姐夫家住,明天回村裡,上次蘭貴叔說過他家老宅子可以借給我們住,太不了我們適當給他一些租金。等你弟媳生下這個小孩,過了這風頭,再把那棟老宅清理後,重新建幾間起來。我們這麼老了,去外麵飄泊也不是那麼回事。」
殷元還勸她:「阿姨,跟念祖他們去江明生活,會更好。以後他們有錢了,也可以買一套新房,甚至把戶口遷去。村裡這些不要它,也無所謂。」
老潘說:「古話說葉落歸根,唉,人家隻有年老了返回老家,那裡有老了反而還往外麵跑的道理。」
潘念祖也說:「先在村裡租個房子住也好,太不了明年再建幾間房給你們住。」
這時候農村建幾間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錢。
殷元這時候當然沒有必要堅持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念祖把父母帶在身邊照顧。
像老潘年齡段的老人,一般性格都是比較固執的,並不會改變自己想法的。
自己老爸老媽的想法都改變不了,其他人父母也是一樣的道理。
隻要妹妹紅梅改變了前世淒慘的命運,他就算是成功了。
重生一次,隻要能夠改變自家人的命運,他就不算是白活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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