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師,哪位毛老師?不會是毛馳毛教授吧。”
“是毛文淵毛教授,帝都大學口腔醫院號稱二毛。”
二毛,有沒有三毛?要不要流浪?
一直心靜如水的馮子軒的心裡也泛起了一絲波瀾,心裡腹誹著。
毛文淵,馮子軒有所耳聞,級彆好像比毛持毛教授還要高,是博士生導師。
就這種國內頂級口腔外科專家,羅浩一個電話就請人家來台上會診?!
為了一條警犬?!
馮子軒心裡的迷茫更甚,一片大霧,看不清方向。
醫大一院第一次台上請帝都專家會診,打飛的來會診、手術,竟然是為了一條警犬。
這事兒馮子軒做夢都想不到。
“馮處長,你還有事兒麼?”
“要稱呼您。”孟良人小聲提醒莊嫣。
“哦哦,馮處長,您還有彆的事兒麼?”
“幾點的飛機?羅教授覺得警犬能活?”馮子軒當然有事兒,還有一大堆的問題想問。
可惜,他隻得到了一問三不知的答案。
莊嫣就是個小碎催,羅浩讓她乾啥她就去乾啥。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莊嫣連小碎催都不是,羅浩安排的孟良人接機,莊嫣就是單純不想回家,想要跟著湊熱鬨。
她說的好聽——儘快融入醫療組。
掛斷電話,馮子軒穩了穩心神。
台上會診,打飛的會診的事兒無論在地市級醫院、省城還是帝都魔都都極為罕見。
馮子軒隻知道當年華西做一台複雜的先心病下不來,請帝都912周老板飛的會診。
手術做了將近20個小時,大家商量著做,如履薄冰。幸好在全國最頂級的專家商量後,手術算是成功,患者安全下台。
除此之外,馮子軒沒聽說過還有什麼打飛的來會診的案例。
在羅浩的裹挾下,自己必須提升重視程度。
幾分鐘後,馮子軒加快動作,換了衣服後進手術室。
裡麵一個普通術間的燈亮著,馮子軒大步走過去。
一腳踢開術間的門,無影燈的燈光雪亮,羅浩和陳勇就像是在做普通手術一樣,全神貫注的低頭看著術區。
“還有小血管在出血,羅浩你能不能看見,我怎麼找不到。”
“我試一下,彆著急。”
“你再磨叨大黑就死了,趕緊的。”陳勇催促著。
馮子軒覺得陳勇對動物比對人親切。
“你彆著急,我心裡有數。”羅浩的語氣很平穩。
馮子軒湊過去,看見紅白相間的術區。
白色的骨茬在血泊之中看著是那麼的刺眼,警犬受的傷比馮子軒想象中更嚴重。
傳說中狗子的生命力要比人更強一些,從前馮子軒不太信,現在看見這一幕,他信了。
傷勢嚴重,要是換成一個成年壯漢,現在怕是都留不住人。重度失血性休克,人早都沒了。
可換成狗子,還能勉強留一口氣。
哪怕現在狗子已經不呼吸了,靠著呼吸機保留最後一線生機。
“馮處長。”器械護士喊了一聲。
羅浩沒抬頭,依舊在一點點尋找出血的小動脈。
直到找到小動脈做了處置後,羅浩這才直腰,回頭,“馮處長,您來了。”
“小羅,你這?”馮子軒沉聲問道。
“唉,我也不想啊。”羅浩苦惱。
“???”
“它咬著凶手不撒嘴,拚了命。要不然我估計得有路人受傷,真的。”
羅浩的眼神清澈,能看到底。
“再說,咱不是有這條件麼。”
“……”馮子軒無語。
“羅浩,把警犬帶進手術室,符合規範麼?”陳勇一邊擦著血,一邊問道。
“沒說不能給警犬做手術,法無禁止皆可為,法無授權不可為,法定職責必須為麼。”
馮子軒無奈,羅浩抬扛是一把好手,一套一套的。
這還是自己沒還嘴的前提下,要是自己說點什麼反駁他,不知道接下來羅浩有多少話等著自己。
“就是辛苦二位加班了,明天我請吃飯。”羅浩微笑,和器械護士、巡回護士說道。
馮子軒有些疑惑,這時候不應該是羅浩放陳勇出場麼?
但旋即他看見柳依依站在呼吸機旁邊,專心致誌的看著呼吸機上的數值。
“小柳,你真能給狗做全麻?厲害,厲害!”馮子軒看見無菌區外的氣管插管,心中莫名驚訝。
“和黃老板學的,狗的全麻黃老板從前也經常做。”柳依依禮貌性的笑了笑,隨後繼續專心致誌的看著機器。
“我上學的時候,外科大主任給我們上解剖課,最開始用的就是狗,他把狗寶都拿走了。”
“什麼是狗寶?”護士問道。
畢竟有柳依依在,護士也不好意思和陳勇多說話。
“你說錯了,應該是狗腎,狗寶是胃結石。”羅浩一邊做手術一邊說道。
“哦,沒研究過,同學們都這麼說。”陳勇對自己的錯誤也不在意,低著頭和羅浩一起做手術。
“現在條件是好了,我很多年前遇到過一次類似的事情,當時警犬沒法救了,直接來了個痛快。後來好像評了個一等功,它的訓導員每年都去看它。”馮子軒“順”著羅浩說道。
“還行,有條件就做唄,咱努力提高生活條件,不就是為了這些麼。”羅浩低頭,一邊做手術一遍閒聊,“我記得我大舅說,他小時候班級同學都鼓炸子,換現在就是腮腺炎,挺嚴重的一個病。”
“但當時呢,也沒人在意,哪有小孩不鼓炸子的。”
馮子軒聽羅浩在“似是而非”的話後,沒有反駁,而是若有所思。
羅浩心細,這話必然是說給自己聽的,馮子軒心裡清楚。
畢竟多少交流了半年,羅浩說話什麼風格馮子軒心知肚明。
雖然不知道羅浩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甚至不惜台上會診也邀請帝都大佬級彆人物來飛刀,但馮子軒不想問。
羅浩想乾什麼就讓他去乾,手術室是給人做手術的,肯定有人會腹誹,但馮子軒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說。
警犬,咬住手持利刃的嫌疑人,避免人民群眾受到威脅……不管誰質疑,羅浩把這話扔出來,砸在腦袋上,任誰都無言以對。
而且馮子軒也比較傾向於做手術。
人家忠於職守,這可不是那些吃飽了撐得慌的動保人士的破事,而是要給做事兒的人一個交代、一個保障。
否則的話,誰特麼還做事兒。
雙子塔被撞,消防員直接闖進去,不顧生死,悍勇的一逼。
可之後寒了心,山火再大也就演演戲,根本不動手。
這些事兒是羅浩說過的。
馮子軒漸漸想懂了羅浩的想法。
哪怕沒可能救回來,羅浩也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表演”給所有人看。
很多年前,一個傻逼導演為了拍一個傻逼戲,“借”了一條功勳警犬叼真的炸藥包。
炸藥包把警犬炸死,傻逼導演拍手叫好,說拍的真實。
那個傻逼導演以後也沒什麼戲拍了,正經人看見他都繞著走。
原來是這樣,馮子軒快速理順了思維,把之前對羅浩的腹誹忘掉。
“小羅,需要什麼麼?”馮子軒問道。
“啊,對,馮處長,剛剛著急,我忘了跟您彙報。”羅浩一邊做手術一邊說道,“我請了帝都的毛老師來救台,手術我隻能做到止血這一步,再多就是摘個眼球,還得口腔外科的專業大佬來主刀。”
“我知道這事兒。”馮子軒點了點頭。
“訓導基地那麵未必有這麼多錢,手術費咱醫院能不能酌情減免一點?”羅浩用止血鉗子夾住一根血管,哢哢哢的聲音傳來。
“沒問題。”馮子軒根本不在乎這點小錢。
“請毛老師的費用我刷臉,就當找毛老師來擼貓了。”
擼貓,馮子軒一下子愣住。
“毛老師給我發了好幾次消息,問我竹子什麼時候回來,想要擼貓。之前我沒時間,回國後剛好碰到這事兒,我尋思著就一起解決,毛老師挺高興的。”
“我前一段時間不是有事兒麼,正好找個機會。”羅浩又解釋了一句,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馮子軒點了點頭,羅浩有貓……
想到這事兒,馮子軒覺得眼前有點花。
毛文淵這種口腔外科大佬級的人物竟然被擼貓給“騙”來做手術,這種變化是馮子軒沒想到的。
“對了馮處長,還有一件事。”
羅浩沒說完,還有話在說。
“還有?需要院裡接待麼?”馮子軒問道,與此同時心裡已經在盤算這筆支出怎麼辦。
錢是小錢,但最近這幾年腐反愈演愈烈,前一陣子地市級的一個二把手陪省裡檢查組吃飯超標,被大會小會批評,至於最後結論,暫時還沒出。
隻是吃頓飯就這樣,還是公務餐,馮子軒很不理解。
“毛老師是口腔科的大佬,華西血脈傳承,修牙也一等一。您看組織省市領導有沒有需要的,反正人都來了,您說呢?”
“!!!”
馮子軒這回是真的愣住。
小羅為了救這條警犬是真動了所有的心思,生怕有人說怪話,添堵,前腳強行帶警犬進手術室,後腳就給醫大一送了一份大禮。
和無痛胃腸鏡一樣,醫大一院不是不能做,但省級醫院和國內最牛的大佬親自動手根本沒法比。
“好!”馮子軒直接應了下來,“孟醫生和小嫣去接毛老師,我看還有點時間,我和莊院長彙報一下。”
“謝謝。”
“客氣。”
再多的話不用說,馮子軒和羅浩心知肚明。
羅浩一直都沒抬頭,專心做手術,甚至馮子軒離開的時候他連句話都沒說。
馮子軒也不在意,能看得出來羅浩羅教授這次全力以赴。
但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羅浩也就是儘力而已,生死有命。
儘力,不讓一線的人寒心,哪怕是一條狗。
馮子軒是這麼想的,他懂羅浩。
披了一件深綠色長款無菌服出門,馮子軒故意大步走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在普通人看來,這都是專業的體現。
果然,曹政委馬上站起,迎上來。
“馮處長,怎麼樣,還有救麼?”曹政委問道。
“還在搶救,很危險,說不好。”馮子軒回答道。
類似的回答馮子軒早就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他了然於胸。
曹政委的神色有些黯然,雖然知道是這個結果,可從醫生的嘴裡說出來依舊難以接受。
“謝謝,謝謝,辛苦了。”曹政委沒有失態,表達著感謝。
“我們儘力。”
“嗯。”
“院裡請了帝都口腔外科的專家,國內排名前二的毛老師來救台,看看有沒有機會把大黑撈回來。”
馮子軒把請專家的事兒歸於醫院。
這並不是居功,而是不想有些事兒鬨大。
“!!!”
果然,就像馮子軒想象中的那樣,曹政委一下子愣住,眼睛瞪的像燈泡一樣,錯愕莫名。
在他看來能把大黑這條功勳警犬送進醫大一院的手術室做手術,已經儘了力,無論是誰都沒什麼好挑剔的。
可醫大一院還不止於此,竟然找了帝都的大佬來救台!
帝都,大佬,急匆匆的來飛刀。
給大黑做手術!
曹政委短暫的錯愕後猛然伸手拉住馮子軒的手。
“馮處長,這……這……”
“應該的,功勳警犬,為人民立過功!”馮子軒一臉肅穆,“我們不能讓一線的同誌們寒了心。你們衝在第一線,流了血,就不能再流淚。”
“哪怕是流,也得等我們全力以赴,剩下的事兒之後再說。”
“在外麵,你們全力以赴;在醫院,我們全力以赴。”
馮子軒把心裡想象中羅浩說的話說出來。
可有些怪。
本來這都是開會的時候說的話,冠冕堂皇,但沒誰當真。
隻是說完後,馮子軒感覺有股子電流在身體裡遊走,鼻子發酸,整個人都升華了似的。
“謝謝,謝謝。”曹政委握住馮子軒的手,強忍著沒哭出來。
“應該的,我不是客氣,真的是應該的。”馮子軒用力握了握手,表達完自己的意思後說道,“我和莊院長聯係一下,這就去接毛老師。”
曹政委鬆開手,怔怔的看著馮子軒。
他對醫大一院有些了解,這待遇……彆說是一線的戰警,更彆說警犬,就連他自己住院醫大一院能不能,院方能不能上心都是兩回事。
不,絕對不是兩回事,而是尋常的病,醫大一院根本不可能這麼上心。
大黑是因公負傷,幾乎走到殉職的那步。
醫大一院全力搶救,甚至從帝都請來國內頂級大佬。
這……
曹政委看著馮子軒拿起手機,做了個手勢,重新回手術室打電話,沉默下去。
“政委,大黑不行了?”
“不知道,還在搶救。”曹政委沉聲說道,“醫大一院已經請了帝都的專家來救台,莊院長去接機。”
!!!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驚訝的連悲傷都忘了,這是啥待遇?
沒見過,
沒聽過。
他愣了很久,用力的點了點頭。
曹政委看著手術室的大門,陷入沉默。
……
馮子軒負責居中聯係,和莊院長、金院長兩位彙報了情況,猶豫了一下,並沒找眼科主任來會診,協助羅浩摘眼球。
這種手術的好處是不需要有執業證。
小羅肯救,這是態度問題,至於能力……反正不來的話怕是那條功勳警犬已經涼了。
馮子軒靜靜的等著,手術極其漫長,他偶爾去看兩眼,羅浩一直低著頭在忙碌著。
漸漸地,馮子軒也看出了問題。
羅浩兩隻手都極其靈巧,沒有左利手、右利手的區彆。
真是天生外科手術的料,算是天賦異稟,馮子軒心裡讚歎著。
幾個小時後,馮子軒接到莊嫣的電話,他出門迎接。
莊院長陪著毛教授趕來。
馮子軒帶著毛教授去換衣服。
“毛教授,辛苦您了。”馮子軒客客氣氣、規規矩矩的道謝。
“這是什麼話,早就等小羅博士的電話,話說竹子回哈動了麼?”
“竹子還在秦嶺,它女朋友在哈動,正在安胎。”馮子軒回答道。
他對羅浩的一舉一動都很上心,包括哈動的大熊貓。
喏,這就派上了用場。
講真,最開始知道羅浩申請大熊貓野生項目的時候,馮子軒是不認可的。
但誰能想到一句——擼貓就能讓帝都的大佬為此動心。
要是沒有竹子當誘餌,怕小羅請毛教授的時候也沒那麼方便吧。
現在可倒好,毛老師您來擼貓呀,順便救個台。
一切順理成章,根本看不出羅浩的居心叵測。
“也不知道能不能盤,總聽柴老板、周老板說盤過竹子。可惜,竹子還沒回來,但有貓能擼總是好的。”毛教授一邊閒聊,一邊換衣服。
戴上帽子口罩,毛教授走進手術室。
“毛老師,您來了。”羅浩讓開術者的位置。
毛文淵看了一眼術區,“小羅你行啊,這麼重的傷都能做的七七八八,我就說你不是找我來救台的。”
“毛老師,看您說的,我心裡沒底,給您搭把手還行,要我自己的話肯定抓瞎。說實話,手術到這兒已經做不下去了。”
毛文淵看了一眼柳依依,“小羅博士,你這麵連麻醉都能搞得定?”
“做小白鼠試驗,老柳和黃老板學過給動物插管。”羅浩眯了一下眼睛,“老柳在麻醉這方麵還是有天賦的。對了,簡單介紹一下,這位叫柳依依,我的專屬麻醉醫生。”
“哈哈哈哈。”毛教授大笑,“行,醫療組像模像樣的。當年我就說你為什麼要回老家,就這醫療組的班底架構,協和不可能給你配。但你自己帶回去的,沒人能說什麼怪話。”
馮子軒一怔,他可從來沒想過還有這種解釋。
仔細盤算,似乎還真有可能。
毛教授轉身去刷手。
上台後,羅浩開始講手術做到哪一步,他是怎麼想的。
毛教授能看懂,但這麼做可以節省時間。
等羅浩說完,毛教授早已經胸有成竹。
“小羅,聽說你不回協和了?”毛教授一邊下鉗子動手術,一邊問道。
“!!!”
“!!!”
“!!!”
手術室裡飄起無數驚歎號。
羅浩沒說過這事兒,包括陳勇都不知道。
“嗯,回來的時候重新做了規劃,跟周老板在912乾。”
手術室裡沉默。
“給了幾級文職?”
“暫時訂的是六級。”
毛教授的手一頓,側頭看了一眼羅浩,“小羅,周老板生你氣了?”
“沒呀。”
“我以為是四級文職。”
“六級已經是校級,很高了。”羅浩笑了笑,“不過周老板還要彙報,等審批。”
“你直接去912西院?”
“我的想法是留在這麵至少4年,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為什麼?”
“這裡也是邊疆,早晚都得支邊,在老家支邊比較熟悉。而且遠東最近可能要有大動作,我這也屬於後勤保障。”
羅浩一邊給毛教授搭把手做手術,一邊閒聊。
陳勇對羅浩很是不滿,這狗東西嘴真嚴,一句都不肯多說。
“六級文職是什麼概念?”陳勇問道。
“少校,專業技術少校。”
羅浩補充了一句,“沒啥用,就是解決個待遇。黃老板,特級文職,上將待遇,那是天花板。”
“沒事,4年之內你評上工程院院士,要不了十年也是特級文職,上將待遇。”
“毛老師,您就彆笑話我了。”羅浩對此似乎真的不在意,隻是低頭做手術。
莊永強瞥了一眼馮子軒,馮子軒湊過來。
“你聽說了麼?”
“沒有,今天小羅才回來,我張羅了一頓飯,吃飯的時候他沒說過。”馮子軒儘可能描述精準。
自家醫院要是真出了一個工程院院士,那還好說,也有過。
但出了一個特級文職,享受上將待遇……
e,莊永強在琢磨以後和羅浩說話的方式。
雖然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但無論是馮子軒還是莊永強都不這麼認為。
“小羅怎麼不回協和呢?”莊永強沉吟。
馮子軒沒說話。
他們心裡都清楚,可能和羅浩在外麵的遭遇有關係。
真不知道羅浩遇到了什麼事兒,能讓他下定決心。
手術進行著。
漸漸地,天邊露出白色。
淩晨三點十分,毛教授鬆了口氣,“完事了,術後好好照顧,應該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