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你這是有奇遇?”羅浩問道。“看多了吧,奇遇那是幾十年前武俠裡的寫作者都懶得看奇遇,前麵鋪墊太長,而且還要苦練。現在都是打卡,直接坐享其成。”這個師父說的是薑文明,不是後山那位得道高人,羅浩知道。他沒打斷陳勇的話,隻是靜靜的聽著。“現在大家看同樣的套路看多了,閾值也越來越高,需要更高、更犀利的刺激才行。”陳勇還在絮叨著薑文明說過的話。“哦,那你是怎麼遇到的?”“趙公山的後山有山路,很多驢友喜歡走那條道。有一次下山雨,一個……”陳勇頓了一下,“給我打電話,說被困,我就去看了一眼,幫他們下山,結果走錯了路,看見我師父的小茅草屋。”“再往後呢?”“我每天給我師父做飯,我師父教我了幾手小把戲。”“我還以為你給趙公祖廟的誰誰誰當徒弟呢。”“他老人家總跟我說要相信黨的領導……”陳勇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扭曲,像是在憋著笑。“哈哈哈。”羅浩大笑。“後山難走,我和羅浩去看一眼我師父,你們就彆去了。”陳勇安排到,“彆去一個丟一個,大半夜的,還不夠折騰。一會就下山去酒店睡覺,你們在這兒和貓玩玩。”說著,陳勇用手在孟良人和莊嫣的後背衣服上蹭了蹭。“這就是動物們留下氣味的方式?”柳依依問道。“差不多,山上的貓你們都看見了,隨便擼,都是我朋友。”陳勇眉飛色舞。帶著羅浩山上,山路的確難走,但陳勇仿佛閉著眼睛都如履平地一般。足足走了半個小時。山路濕滑,要不是羅浩身體經過數字強化,根本撐不住。“繞過這個山頭就能看見我師父的茅草屋了。一般遊客看不見,這裡有一個視覺錯覺的布置,我覺得應該是陣法,但我師父說不是,就是江湖戲法。”說到這裡,陳勇有些氣憤。“他們嘴裡一句實話都沒有,總跟我說要相信黨、相信人民……”羅浩忍俊不止。估計都在帝都培訓過,說的話都一模一樣。“我師父看著年紀不小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紀,總能聽他說起一些好多好多年前的往事。”“傳說中的老神仙,你是傳說中的小神仙。”羅浩捧了一句。“嘿,算不上,算不上,我得至少再升級一兩次才有資格被稱之為小神仙。”陳勇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咦?”繞過一個小彎,陳勇忽然“咦”了一聲。“我師父怎麼還沒睡??”“你看見了?好像沒有視野吧。”“有光,雖然很淡。這裡晚上不是這樣,應該更黑一點。”“這裡也通電了?”羅浩問道。陳勇用看傻逼一樣的目光看著羅浩。羅浩籲了口氣,山裡潛修的老神仙竟然有電可以用,是不是還有網,可以刷小視頻殺時間?現在修仙都這麼逍遙自在麼。陳勇沒繼續說什麼,而是加快了腳步。過了一個山巒,山野間有如豆的燈亮著。總有一種見鬼的感覺,羅浩覺得有些怪異。“師父,師父!”陳勇再也忍耐不住,加快腳步開始飛奔。聲音驚起陣陣飛鳥。距離越來越近,羅浩看見山嵐霧靄中的不是什麼茅草屋,而是這邊很常見的二層小樓,水泥造的。一層沒住人,可能是因為濕氣太重、太潮的原因。二樓亮著燈,遠遠的羅浩能聽到“哎呦”“哎呦”的聲音。淦!這是怎麼了?羅浩有些驚訝。在他的設想裡,陳勇的師父就是老神仙,毫不開玩笑的講羅浩是相信的,而且比陳勇描述的更信。畢竟祈福的幸運值還在係統麵板上掛著,容不得羅浩反駁。可老神仙“哎呦”什麼呢?過了十幾步後,陳勇應該也聽到哎呦的聲音。他很緊張,奔跑的四肢開始僵硬,走路奔著順拐走去。“陳勇,你慢著點。”羅浩拉住陳勇。“我師父……”陳勇有點慌。“去看一眼,沉心靜氣,彆慌。”陳勇點了點頭。“師父,你沒事吧。”靠近山間二層小樓,陳勇顫聲問道。“哎呦~~陳勇?你回來了?”一個人影映在玻璃上。這棟樓看起來和山裡居民的房子沒什麼區彆,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無差異。一樓還停著一台電動車,正在充電。陳勇心情激蕩,用彆扭的姿勢跑向小樓。羅浩在後麵跟著,心想一會看見穿著寬大道袍,身負重傷的老神仙自己該怎麼辦。幫著做手術?也不知道老神仙是不是銅皮鐵骨,自己能做點什麼。很快,一個人影出現在小樓門口,陳勇衝上去,一把抱住那人。“哎呦,你個瓜皮!”“師父,你怎麼了?”陳勇焦急問道。“牙疼。”“……”羅浩一下子愣住,這好像和自己猜想的有哪裡不一樣啊。“牙疼?”陳勇也愣住。“哎呦~~~”羅浩仔細看,陳勇對麵是一個看上去五六十歲,滿麵紅光,梳著發髻,頭發胡子黝黑,穿著破爛跨欄背心的老人。說是老人並不準確,應該說是中年人。雖然他愁眉苦臉的捂著腮幫子,看起來很痛苦,但乍一看年紀並不大。“你怎麼不去醫院?”陳勇一邊問,一邊抬手要抱老人。“你碰我針了,滾一邊去。”老人抬腳把陳勇踹開。直到此時,羅浩才看見老者脖頸上插著幾根細如毫發的銀針。自己竟然沒看見!羅浩有些驚訝。“哎呦,這位是你說的羅浩吧。來,讓我看看。”老人家招手。羅浩拿出對待柴老板、周老板的態度,恭恭敬敬走過去,微微彎腰,一臉謙和,微笑都像是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標準。“老人家,您好,我是羅浩。”“你這孩子怎麼……哎呦~~~”正說著,老人又哎呦了一聲,手捂著腮幫子,疼的直叫喚。“我幫您看一眼?”羅浩試探問道。“牙髓都露出來了,我要是能忍著疼,自己也可以挑了。”老人愁眉苦臉的說道,“可我忍不住。”“師父!我不是每個月都給你打錢麼?讓你彆出去擺攤算命,在家裡喝喝茶、逗逗貓就挺好。你牙疼,去華西看牙啊!百年華西,金牌口腔,你咋這麼不聽話呢!”陳勇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抱怨的話。“都補倉了,沒錢補牙。”“嘎?!”陳勇好像覺得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驚悚的看著老人。老人一句話,比那天白帝成收服東北虎為靈寵的時候還要讓羅浩震驚,宛如一道天雷就在耳邊炸開。錢都拿去補倉了,沒錢補牙?這是人能說的話?與時俱進還有這樣的進法?e。要是在醫院裡,羅浩會笑一笑,一笑而過。但眼前這位可是陳勇的師父,得了道的老神仙!“哈麻批~~~”老人手捂著腮幫子,嘴裡不斷地罵著。各種方言像是三峽水庫放水一樣傾瀉而出,滔滔不絕。羅浩大多都聽不懂,但能感知到老人氣憤的情緒。陳勇也覺得詭異,他直撓頭。一分鐘後,老人哎呦哎呦的直接坐在一樓的門檻上,哆哆嗦嗦的摸著什麼。陳勇眼尖,跑進屋給老人拿出一副水煙。咕嚕嚕,一口水煙噴出來,老人似乎好了一點。“師父,你補什麼倉?”“金融消費者補倉,不是很正常麼。老子就不信了,它有本事一輩子都彆漲。”淦!連金融消費者這詞都學會了?羅浩怔怔的看著老人家,總覺得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五鬼運財啊!你不教我五鬼運財,自己用也不行?”“用了,有了錢就想補倉,我就不信從60塊錢跌下來的,已經2塊錢了,還能跌到哪去。”老人執擰的說道。“……”羅浩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這位老神仙怕是炒股炒成股東了都。接下來,肯定要退市啊,怕是老人家最後連骨頭渣子都留不下。真是神仙來了也得扒層皮下來,羅浩心裡覺得好笑,看著抽水煙的老人家。“師父,我還給你帶了禮物。”陳勇像是變魔術一樣摸出雷擊木。這回要比送給前山小哥的雷擊木多了許多,一塊一塊,堆在老人麵前。“哎呦,你說我股票什麼時候能漲?”老人掃了一眼雷擊木,並沒有像羅浩想象中那樣倆眼放光,而是下意識的問股票。“……”羅浩無語。“快了快了,真的快了。”“我也是這麼想。”老人一隻手拿著水煙袋,一隻手撿起一根小樹杈,在地上畫了起來。“按照纏論來看,cd指標已經已經出現背離,現在還隻是周線級彆的背離,我在等月線、季線的背離共振。從kdj……”羅浩恍惚了起來。大半夜的,趙公山,後山老神仙的住處,聽到直播視頻裡那些騙人的主播似的所謂技術分析。如果說在後山遇到山精野怪羅浩都能接受,雖然這有違羅浩的三觀,但那並不難理解。可羅浩沒想到自己竟然聽到老神仙講股市的技術分析。這不是扯淡麼。老神仙一邊說,還夾雜著哎呦、哎呦的聲音。哪怕再疼,他也堅持著給陳勇講完自己對股市的分析。他甚至並沒聽出陳勇那句“快了”之中的敷衍。他全神貫注,言語之間臉上泛著一層光,看起來就像是夜半三更給孫猴子講長生之道的菩提老祖。唉。羅浩歎了口氣。陳勇沒打擾老人家的興致,靜靜的聽完後才說道,“師父,我帶你去華西修牙吧。”“哎呦~”陳勇看向羅浩。“走吧。”羅浩點了點頭,“我在路上聯係,口內、正畸門診沒開門也不要緊,咱們等一小會,第一時間把牙給補了。”“要是他們掛號都掛滿了,有患者不高興怎麼辦?”陳勇憂心忡忡。“周末,門診肯定沒全開,找個椅子,我給老人家把牙補了。”羅浩道。“不過先殺牙髓,修補的事兒得過一段時間。放心,我來安排。”陳勇點點頭,看向老人家。“哎呦,還得補幾次倉才能漲?”老人家愁苦的說道。“快了,快了。”陳勇繼續敷衍。“老人家,咱們去華西。”“我去過,排隊都煩死,我說我是老人,他們還不信。尊老愛幼,中華民族的傳統他們是一點都不記得。”“您身份證件呢?”羅浩好奇的問道。“唉,麻煩哦,哎呦~~~”老人並沒直接回答羅浩的問題。羅浩也沒追問,有錢補倉,沒錢補牙的老神仙已經徹底顛覆了羅浩的三觀。“師父,要不咱們禦劍飛過去?”陳勇問道。“滾滾滾,我哪會那玩意!”老人家破口大罵,看樣子是把牙疼的煩躁全都傾瀉到陳勇身上。陳勇也不以為意,假裝沒聽到。“對了,羅浩,你叫我什麼都行,我叫什麼名字自己都忘了。”老人家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明顯在忍著疼。“好的,老人家。”“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能不能有點老實樣。”“師父,咱去修牙,以後我給你打的錢,你可彆補倉了。”提到補倉,老人臉上的肌肉顫抖的愈發劇烈。“快了,快了,國九條都公布了,馬上就要迎來新一波牛市。格老子我這輩子都沒輸過,就不信這次會輸。”“……”羅浩聽的直撓頭。這都是啥啊!隱居深山的老神仙不應該遠離紅塵麼?在羅浩的想象中應該是這樣。可老人家非但沒有遠離紅塵,還把補牙的錢拿去補倉,甚至連金融消費者這個詞他都沒什麼意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隨心所欲?羅浩還是信陳勇的,陳勇一身所學都是這位老神仙教的,哪怕他表現的再怎麼怪異,羅浩也相信。陳勇不再勸阻,而是攙著老人家一步一步往前山趙公祖廟走。一路上老人家哎呦哎呦的叫著,根本沒有得道之人的出塵氣,反而叫的比普通人還要響亮。像極了一個不聽話的老小孩被家屬帶著去醫院。本來還準備在趙公祖廟玩一會,但天還沒亮,羅浩就隻能下山。來到山腳下,羅浩和趙光明道彆,相互留了微信。車裡坐不下那麼多人,羅浩先把柳依依和莊嫣送去山裡的一家酒店,隨後開車回蓉城。一路上,老人家絮叨著一定會暴漲,什麼中信證券能漲到6、700之類的胡話。難道是不瘋魔不成活?羅浩心裡盤算著。倒是有這個可能,羅浩努力說服自己。但羅浩也沒攔著老人家說這些瘋魔一般的話,因為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才稍微好一點,不會喊疼。…………“馮處長,你幫個忙。”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滿麵愁容,坐在馮子軒對麵。“說說。”馮子軒淡淡詢問。對方是省城一家大國企的人,有一名職工據說有點不正常,所以他猶豫再三隻能找到馮子軒。國企三年前在非洲修路,那名職工也去了。據說是去之前好好的,在非洲的時候忽然有一天早晨起來他誰都不認識,嘴裡發出“吼吼吼”的叫聲,麵目猙獰,逮誰咬誰的架勢。當時把單位的人都嚇壞了,認為是狂犬病。可看遍了他周身,也沒看見有狗咬的痕跡。因為當地醫療條件有限,隻能驅車趕奔200公裡外有援非醫生的一家醫院。到之前患者就不在“吼吼吼”的怪叫,出了一身大汗,整個人困頓不已,像是被抽了魂似的。來到醫院,雖然當地醫療條件簡陋,援非的醫生也給做了所有能做的檢查。但是化驗檢查沒有一點問題。援非的醫生懷疑是癲癇。回國後做了幾次腦電圖,隻發現腦電波有輕微改變,診斷為輕度癲癇。吃藥後患者的情況好了一點,但從去年開始又間斷發作。老家的人認為他是在非洲沾上了臟東西,還請人給驅邪,但也沒什麼屁用。來醫院查過幾次,但都沒查出來什麼問題。血都抽過二三十管,患者經常說再這麼抽下去自己就得變成人乾。昨天,患者又一次發作,還是周末開職代會的時候上台代表援非的建築工人講話的時候發作的。就近送到社區醫院,社區醫院的醫生給做了相關檢查,也懷疑是癲癇,但不排除心臟的原因。部分心律失常發作時會有抽搐發作的,這個叫做阿斯綜合征。因為嚴重心律失常時可能心臟沒辦法繼續泵血,大腦短時間內嚴重缺血,造成腦功能障礙,所以會有抽搐、意識障礙。可有關於心臟的檢查也都做了,依舊沒看出問題。沒轍,這家國企的人想要找醫院的人幫著好好看看。雖然有這個想法,卻不知道該找誰才好。不管找到誰,誰都說跟自己沒關係,是其他科室的問題。最後隻能找到醫務處,找到馮子軒的頭上。聽對麵的人羅裡吧嗦的說完,馮子軒又問了幾個模糊的地兒,再看一遍這些年所有的檢查,把事情應了下來。看上去沒什麼問題,那就考慮是風濕免疫科的疾病,肯定要找申主任。不過今天是周末,要明天再說。患者生病已經有日子了,又不是急診,犯不著大周末的把申主任從家裡薅過來看病。誰還沒個休息的時候呢。“那你明天一早帶著患者來醫院,我給你聯係我們醫院診斷最好的醫生。”話說到這兒,馮子軒下意識的怔了下。診斷最好的醫生?申主任追在羅浩屁股後麵叫小師叔的畫麵浮現在馮子軒的眼前。算了,這點小事犯不著找羅浩,馮子軒心裡想到。“謝謝馮處長,畢竟是我們集團的老職工,還去非洲乾了幾年活,生病了總得看。”男人不斷道謝。“他沒住院仔細查過麼?”馮子軒順口問道。“查過,都沒什麼問題。每次犯病也就二三十分鐘,然後出一身大汗就好。”馮子軒知道再問下去也是車軲轆話,沒什麼意義,便起身送客。把人送走,馮子軒撚著厚厚的病曆,沉吟了一會,最後還是拿起手機撥打羅浩的電話。“小羅,嘛呢。”“嗡嗡嗡~~~”“啊啊啊~~~”手機裡傳來電鑽的嗡名聲,還有患者的叫聲。這是……不打麻醉做骨科手術?馮子軒腦海裡冒出來一個怪異的念頭。“老人家,打麻醉藥了,您不疼的。叫這麼大聲,我聽著都害怕。”“不,我疼!特彆疼!!”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直接否定了羅浩的說法。“馮處長,我在修牙,您稍等啊,忙完我給您打回去。”“……”馮子軒默默的掛斷電話。修牙?小羅還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竟然連修牙都上手。這都行?羅浩也很無奈。因為是周末,不是所有診室都開診,所以羅浩找的專家打開一間診室,一早就給陳勇的師父補牙。老人家看著仙風道骨,鶴發童顏,飄飄欲仙,但他極度不配合治療。打麻醉的時候就掙紮,1注射器的針頭直接被撞歪,出了點血。不管羅浩和陳勇怎麼按著老人家,他掙紮起來的力氣比健壯的成年人還有力,連數字化增強的羅浩都吃不消。最後專家直接認慫,不配合治療的患者見過,甚至暈在鑽牙過程中的患者他也見過很多,就是沒見過這麼不配合的。看那樣子,要是執意修牙的話,專家都怕老人家動手揍他。隻能把這個“機會”讓給羅浩。老人家叫的聲音極大,比殺豬都響亮,引來其他診室就診的患者、患者家屬的圍觀。這也太不嚴肅了,專家找羅浩商量,沒辦法,羅浩隻能赤膊上陣,自己來給老人家修牙。好在羅浩從前做過類似的工作,再加上基礎牢靠,手術技巧精湛,這點小活根本難不倒他。唯一能難倒羅浩的是老人家的不配合。難怪他寧肯補倉也不肯補牙,掙不掙錢都是假的,他就是害怕。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神仙竟然怕疼,羅浩最後發現了事實真相。他,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