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技師,甚至連器械護士羅浩都沒要,術間裡隻剩下羅浩和柳依依兩個人。孤獨而冷清。操作間裡擠不下那麼多人,其他科室已經被攆走,沈自在和徐主任坐在沙發上,透過鉛化玻璃看著裡麵的情況。“老沈,你家羅教授是真的有底氣。牛逼!我現在除了佩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徐主任感歎。“……”沈自在無語。他寧願羅浩沒底氣。雖然不用自己擦屁股,羅浩對自己這個主任也相當尊重而且並不覬覦主任的位置,但被羅浩拂了心意,沈自在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羅教授請示過馮處長,出事兒也有馮處長幫兜底,你擔心什麼。”徐主任問道。他輕鬆了很多,畢竟一個大鍋有人主動幫著背,徐主任鬆了口氣。羅浩搬山,把壓在徐主任心頭的大山給搬走。“唉,我感覺小羅可能是順利申請完青長有點飄。”沈自在歎了口氣。“啥玩意?青長?青年長江學者麼?”徐主任驚訝。哪怕是一家醫院,也不是所有人都知之甚詳。幾千人的大醫院,除了桃色新聞、八卦外,其他內容流傳的並不快。“是啊,前段時間申請的優青,剛剛申請完青長,過段時間可能還要申請青拔。”沈自在隔著鉛化玻璃看羅浩,心情複雜。“……”這回輪到徐主任啞口無言。如此漂亮的履曆,各種遠超國自科的項目,竟然一年之內都要申請下來。他還是個人麼。“嗯?你們怎麼都出來了?”馮子軒走進來,看著烏央烏央的人,皺起眉。“馮處長。”沈自在與徐主任一同站起來。“小羅在做造影。”“哦。”馮子軒背著手站在鉛化玻璃前看著正獨自一人做手術的羅浩。再遠點,患者頭部位置看護呼吸機、監護儀的是柳依依。“連器械護士都沒有?”馮子軒不高興的問道。“羅教授說沒必要。”麻醉科主任連忙解釋。聽是羅浩的意見,馮子軒不再說話,隻是看著正在做手術的羅浩。“馮處長,唉。”徐主任想解釋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有話就說,患者不是沒事麼。”“嗯,我做了主動脈修補,如果……肯定沒問題,能活著下台。”徐主任結巴了一句。他本來想說如果不折騰的話。但羅浩本質上是幫自己背鍋,這種落井下石、隻為自己開脫的話徐主任說不出口。“人活著下台就沒事,小羅說的事兒可能麼?”馮子軒繼續問道。“梳理既往已發表的魚刺卡喉相關案例發現,有魚刺經消化道刺入主動脈或肝臟、導致出血或膿腫的,但尚無魚刺經消化道刺入主動脈後,隨血流在身體內“遊走”的案例。”“沒有?”馮子軒怔了一下,隨即問道,“協和也沒有相關病曆?”“嗯,暫時沒發現。”徐主任實話實說。馮子軒沉默,透過鉛化玻璃看著羅浩在忙碌著。本來馮子軒以為羅浩又動了大招——從協和病曆庫中找到類似的病案。醫大一院可能沒接過類似的患者,但協和就不一樣了。然而!那可是協和。可馮子軒也清楚,類似“不可思議”的病例一旦出現,術者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一定要發表一篇相關的論文才行。這可是擺在麵前的禮物,有點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勞的意思。可論文檢索裡沒有!馮子軒猶豫再猶豫,還是沒按下對講器和羅浩溝通。兩人的關係經過印度的淬煉,馮子軒內心深處是相信羅浩的。隻是……這次有點太過於離譜,馮子軒的信任多少有點動搖。造影。接連3次。很快羅浩轉身,對著外麵比了一下“v”字手勢。這是什麼意思?羅浩撕掉無菌服、摘掉無菌手套扔進紅色大垃圾桶裡,一腳踢開手術室的門。“刺啦~”羅浩撕掉鉛帽扔到地上。一個小花帽子跟瞬移似的出現在羅浩身後。馮子軒愕然看見柳依依跟在羅浩屁股後麵收拾各種鉛衣。而羅浩就像是早都習以為常了一般。真是暴殄天物啊,怎麼能讓柳依依做這種事兒呢,馮子軒心裡想到。不過轉念之間,馮子軒心裡升起一個怪異的念頭——難不成羅浩醫療組裡撿鉛衣都要搶?想著想著,馮子軒碰了一下莊嫣。“叔……馮處長,怎麼了?”莊嫣一頭露水。馮子軒沒說話,這時候羅浩已經走出來。“小羅,怎麼樣?”馮子軒迎上去。“馮處長,您怎麼來了?您知道有這事兒就行,這麵有我在。”羅浩眯起眼睛。“發現問題了麼?”“嗯,發現了。”羅浩道,“造影發現肝動脈有缺損,需要做個ct。”“……”“……”“……”所有人沉默。做ct?還要帶著呼吸機去ct室?那特麼還不如先下台再折騰這一切呢。羅浩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沈自在咳嗽了一聲,“咱們醫院的dsa機器有ct功能,隻是分辨率差了點。”“還能做三維重建。”羅浩強調道。“!!!”這回連沈自在都愣住。dsa機器的確能做三維重建,可連沈自在都沒做過,以至於他都忘了這事兒。機器主要是做手術用的,誰沒事兒拿dsa來做ct、甚至三維重建。院裡的64排ct分辨率比dsa機器好多了,沒必要麼。隻是,在眼前這種特殊情況下,逼著要用這台機器做檢查以及三維重建。“時間怎麼樣?”沈自在看著肝動脈的缺損處,放大,也認可了羅浩的說法。講真,要不是有羅浩提醒,沈自在覺得自己很難看出來有問題。沈自在推測,由於主動脈直徑較大,且動脈內血液流速快,魚刺掉入主動脈後便隨著血流的衝刷到達遠端動脈;在肝動脈停止,可能是肝動脈直徑和魚刺差不多。“我親手做,很快的。對了,徐主任,做完ct麻煩您去關胸吧。老孟……”羅浩剛喊了一聲,馬上頓住。孟良人沒在。莊嫣努力向前擠了擠,示意老孟不在小莊可以做。但羅浩就像沒看見一樣,微笑道,“馮處長,您安排人和患者家屬交代吧。”“嗯。”馮子軒點頭。“找肝膽的人來手術,我跟著一起上,問題不大。”隨後按照羅浩的安排一步一步開始。dsa機器的簡易ct做完,羅浩坐在電腦前專心致誌的做三維重建。沈自在心中悵然若失,白茫茫一片,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莫名消失的魚刺讓自己和徐主任以及醫大一院一係列的主任、專家、教授一籌莫展。可羅浩還在帝都,就說能治。回來後,人家造影、ct、重建一把抓,而且馬上還要去做手術。他這麼能乾,真的好麼?是不是襯托得自己太無能了?沈自在心氣兒消沉。“沈主任,小羅在你的指揮下越來越能乾了。”馮子軒的聲音傳進沈自在的耳中。沈自在一怔。指揮?自己能指揮動羅浩?做夢呢吧。但都是千年的狐狸,誰還沒成精呢,沈自在馬上意識到馮子軒的真實含義。“害。”沈自在微微一笑,“小羅屬於天授,人家是協和教培係統養出來的怪物,跟我可沒關係。我這個主任就做好後勤工作,讓小羅大展拳腳,打開一片天地就行。”眾皆啞然,隻有馮子軒淡淡說道,“也不用謙虛,這還多虧了沈主任,要不然小羅哪有這麼快的進步。”所有人瞠目,聽著馮子軒和沈自在的話,有一種不真實感油然而生。說相聲呢麼?“嗯,馮處長說得對。沒有沈主任的鼎力支持,我優青、青長項目也沒那麼容易拿到手。”羅浩補充了一句,把對口相聲變成群口相聲。沈自在很欣慰,尤其是他感受到身邊洗浴徐主任的嫉妒目光後更是如此。“馮處長,我提個建議。”沈自在的頭腦無比清明。“怎麼了?”“手術室的dsa設備還是要和院網雲台連接,要是那樣的話小羅不至於這麼難。”沈自在建議道。馮子軒微微頷首,“徐主任去關胸吧,在這兒看什麼呢。”“哦哦哦。”徐主任帶著複雜的心情刷手、關胸。12′21″後。“這裡。”羅浩指著三維重建的影像說道。雖然dsa的ct潦草,而且重建難度頗高,但羅浩偏偏就做了出來,還隻用了十幾分鐘就搞定了這事兒。做完重建,手術台上徐主任還沒關完胸。“找肝膽上來吧。”羅浩道。“小羅,怎麼跑到肝動脈裡去了?”馮子軒看著重建結果,倆眼一抹黑。魚刺,食管,主動脈,肝動脈,這都跑去了天邊。“我也不知道,類似的案例我家協和病曆庫裡沒有,這些年隻有華西接過一例類似的患者。”馮子軒的頭發發麻。協和百年病曆庫都沒有的患者讓自家醫院給接了?淦!這算是倒黴還是……倒黴?“馮處長,叫一個b超,我掃一眼看看血流。”羅浩接著說道。“三維ct都做了,還要b超乾嘛?”馮子軒下意識的問了句。“看魚刺是否損傷或穿破了肝動脈或造成肝臟血運障礙。”羅浩的眼神有些怪異,仿佛這句話不應該從馮子軒的嘴裡問出來。各項檢查都有自己獨特的作用,不是某一樣檢查就能包打天下的。馮子軒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裡有問題,一向深沉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醫務處總有患者來投訴,做了ct還要做核磁,醫院就是為了多掙點錢。麵對這種情況,醫務處的糾紛辦也隻能不斷地解釋。類似的解釋太過於專業的話彆說患者、患者家屬聽不懂,醫務處的糾紛調解員也不是特彆專業。可簡單解釋的話,患者、患者家屬還聽不懂。其實這裡麵有一個極其直接的邏輯——一分錢一分貨。越貴的檢查就越精密,臨床進本沒有一項檢查就能覆蓋全身,包括近萬的et-ct都不行。馮子軒拿起手機開始撥打電話,負責居中聯係。肝膽的住院老總第一時間跑上來。時間已經不早了,謝主任不在醫院是大概率的事兒。隻是肝膽的住院老總進來後就犯了難,表情跟便秘一周了似的,看著三維重建的片子開始搖人。這種情況不能用腹腔鏡手術,製造氣腹的時候腹腔壓力增大,極有可能把魚刺壓偏,甚至刺破肝動脈導致無法預知的後果。可是開腹的話……住院老總……不會。倒也不是完全不會,而是做不好。現在的手術幾乎全部微創,極少有傳統開腹術式存在。他有點麻爪,心虛,不願意當著醫務處長的麵承認自己不行。但不承認的話,難道還要真的上台?要是那樣,更露怯。“給你們主任打電話了麼?”“打了,打了。”住院老總連忙和馮子軒解釋。“先開吧,等謝主任來了再說。”羅浩建議道,“患者全麻時間有點長,咱們先做前置步驟,等謝主任來之後把關鍵步驟做了就行。”“羅教授,這樣不好吧。”住院老總有些猶豫。“那就先開腹,做最簡單的。謝主任來了,直接開始做手術,節省時間。”“行。”住院老總等心胸外科關胸後去刷手,再次鋪置無菌單。“我給你搭把手,開腹沒多難,彆緊張。”羅浩眯著眼睛站到一助的位置上。“羅教授,您有執業證哈。”“有的。”羅浩安撫住院老總,“放心,不犯規矩。”“那好,您手術做得好,胃腸的陳主任見人就誇,說您的外科手術水平和他差不多。”肝膽住院老總放了心。“陳主任就是隨口說說,他總不能說我手術做得好,但比他要差吧。”羅浩笑著說道,“那樣也太沒禮貌了。彆把陳主任的客氣當事實,他手術做的比我好多了,做人也老道。”是這樣麼?肝膽的住院老總怔住。開台。羅浩承擔起一部分器械護士的活。肝膽住院老總剛一伸手,扣扣夾著碘伏紗布已經交到他的手裡。消毒,沒等肝膽住院老總說話,羅浩已經用乾紗布把碘伏擦拭乾淨。與此同時,羅浩左手拿起手術刀,刀柄對著肝膽住院老總,把手術刀拍在他手心裡。手起,刀落。羅浩的止血鉗點在15處,肝膽住院老總隻是估計這裡差不多了,但沒有明確的想法。見羅教授的止血鉗落在這兒,也就順著到此為止。止血,電燒,逐層開腹。幾個拉鉤搭上去,肝膽住院老總赫然看見肝門暴露的極好。羅浩就像是哪吒一樣,一個人拿著3、4個拉鉤,每一個拉鉤的位置都相當精準,把手術的難度直接拉下來。甚至連肝膽住院老總都沒意識到是羅教授的手法問題,隻感慨於今兒手術做的順利。站在患者頭部的柳依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感慨。羅教授說是不做手術,但他這種隱蔽的手術方式比主刀的難度更高。“喏,這裡是肝動脈,我估計謝主任來之後要小心遊離,先近後遠,然後準備環繞血管外牽引帶預備著。”“是如果萬一出血後直接止血麼?”“嗯,你先試試遊離肝動脈近端。”羅浩“建議”道。“我……”“放心,沒事。”羅浩小手指勾了一柄止血鉗,輕輕敲了敲肝膽住院老總的手背,以示安慰。“羅教授,需要注意點什麼?”肝膽住院老總似乎有些躍躍欲試,但還是有點膽怯。他小聲問羅浩。羅浩講解了8個技術要點,肝膽住院老總壯起膽氣開始嘗試。肝動脈近端遊離很順利,簡直如有神助。肝膽住院老總留下了環繞血管外牽引帶厚隨即開始遊離遠端。今兒是個好日子,手術做的相當順利,肝動脈遊離標準,宛如局部解剖學上的圖片似的。“厲害,住院總當完能帶組了,水平足夠。”羅浩稱讚。肝膽住院老總有些得意,精神抖擻。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極少做的開腹手術竟然能如此順利!哪怕謝主任來,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吧。馮子軒和沈自在、心胸外科的徐主任站在後麵看著,所有人都看明白手術之所以這麼順利,是因為羅浩。羅浩的鈍性分離已臻化境,手指一伸、一撮,局部解剖結構就變得簡單清晰。最讓人歎為觀止的是羅浩雙手的靈巧程度一樣,而且各乾各的,相互之間毫不打擾。有羅浩幫著“拉鉤”,接下來的工作極其簡單、明了,根本不算事兒。有了化裸肝動脈的經曆,肝膽住院老總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一步步的做著。半個小時後,羅浩伸手摸血管,“就到這裡吧。”“羅教授,這根血管也能化裸,提前做好準備,等主任來再說。”肝膽住院老總興致盎然。“你直接做完了得了,等關腹的時候我再上。”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肝膽住院老總打了個寒顫,是自家主任。他什麼時候來的?!“主任。”“蠢貨。”謝主任笑罵,“一路都是羅教授帶伱做的,自己還以為自己手術水平突飛猛進了?”“???”肝膽住院老總愣住。“羅教授,你直接做完得了,我是說真的,懶得刷手,最近過敏。”謝主任和羅浩說道。雖然同住院總說話的說法類似,但語氣、態度截然不同。“彆介,謝主任,我是介入科的醫生,上來就是搭把手,幫著拉個鉤,順便看看熱鬨。”羅浩笑眯眯的解釋道。謝主任也沒說更多客氣的話,轉身去刷手,隨後把肝膽住院老總擠到二助位置上伸手進去摸了一把。“嘖嘖,怎麼從主動脈進的肝動脈呢,真是太罕見了。”謝主任摸到繡花針大小的魚刺在肝動脈的分支裡,感歎道。手術雖然已經做到這一步,可真正難點才剛開始。謝主任剛見了羅浩把自家住院總當猴耍,一路恭維著開腹、遊離血管。雖然羅浩羅教授沒做錯什麼,但謝主任總覺得羅浩油滑。年紀輕輕,就這麼油膩!他全神貫注,一上手就全力而為,隻想著彆自己也被這個“油膩”的年輕人給“耍”了。要是那樣的話,肝膽外科的人得丟到姥姥家去。不過一上手謝主任就覺察到問題所在,對麵的羅浩雖然看上去沒做什麼,可手術做的順暢,仿佛喝了一口美酒,自己從裡到外都舒坦。和羅浩相比,自己手下的帶組教授們的配台水準簡直就是垃圾。而且羅浩也不再多說一句話,隻是專心配合手術。謝主任迅速取出魚刺,並對受損的肝動脈進行修複。術程2小時,衝洗、探查,關腹。從頭到尾,謝主任都在做手術,根本沒有魚刺取出來就轉身下台的打算。這手術做的,真是開心。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隻要手術順利,總有結束的時候。縫完最後一針,謝主任悵然若失。沒有手術成功的喜悅,隻是心裡空落落的。這一刻他切實的體會到陳岩的說法。最近倆月,每次吃飯的時候陳岩都會腹誹院裡麵。羅浩這麼年輕的外科手術技術型人才怎麼能去乾介入呢?羅浩也是拎不清,來乾胃腸啊,以後教科書都得是羅浩編纂。這評價,從前謝主任認為太高了,陳岩這老東西肯定是老糊塗了。但和羅浩配合了一次後,謝主任也有類似的想法,羅浩去乾介入真特娘的屬於浪費。這種人就該被按死在手術室裡當牛馬,乾不動就用鞭子抽。謝主任心裡還在感慨著,患者已經開始抽動。醒了?謝主任看了一眼麻醉醫生柳依依。看樣子不光是自己全力以赴,柳依依也是如此。麻醉最難的當然在術中的意外情況,但麻醉醫生炫技的點卻在患者蘇醒時間上。縫完最後一針患者就醒,這裡麵蘊含著麻醉醫生的技術水平以及麻醉醫生對術者的水平估計。一切都要極其完美才能做到這一點。……耿強有了羅浩的保證,回去後就把事兒和主管旅遊的相關部門說明情況。冰雪節提前小半年的造勢開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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