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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秀娥不好意思,也沒有臉麵說出口的話,薑安寧在心裡猜了個七七八八。
想來,在來時的路上,這些人……不,或許是在村子裡時,這些人,連同村裡那些沒有來的人,就已經商量過了。
之所以是村裡的這些婦人來出麵說和,可能是覺得,同為女子,她會更容易被說服。
也可能是覺得,這樣的事情,到底是不怎麼光彩的,是下作又喪良心的,所以,他們不願意過來,免得敗壞了德行。
到時候,萬一她不願意,與之鬨起來,他們隱在背後,也好適時的出麵,說項,做出為她“撐腰”的姿態來。
一旦她心生感激,興許真就會遂了人的意願,哪怕是對方願意退幾步,卻仍舊還是割放她的血、啖食她的肉的退步。
薑安寧毫不懷疑,若是在前世,她必然會感動於這些虛偽做作的“維護”,感激涕零,恨不能舍命以報。
她聽懂了這些人話裡話外、遮遮掩掩想要表達的真實意圖。
偏房裡,安夫人也同樣瞬間就明白了這些村婦的意圖。
連紫蘇也忍不住冷笑了句:“這些人,可真是夠惡心人的。”
“算盤珠子打的,怕是來個聾子,都要被響徹耳畔,震耳欲聾。”
安夫人被她這俏皮話逗得一樂:“都是聾子了,還怎麼震耳欲聾,淨胡亂用成語。”
紫蘇笑笑:“奴婢是打個比方嘛,這些人還真是怪有心思的,就是不知道,這安寧小姐,會否讓她們如了願去?”
安夫人略蹙了下眉,手撐到把手上,欲要起身。
不知想到什麼,屁股又坐實了回去。
“夫人可要去幫忙?”紫蘇在一旁,輕聲詢問。
安夫人向後靠了靠:“且先看看吧。”
她眼底多了幾分複雜:“我也想看看,桑靜婉的孩子,如今是個什麼性子,可有幾分承繼到她母親的厲害。”
說著,她臉色微微沉了幾分:“到底是嫁了個根子上又不怎麼樣的男人,我瞧著這丫頭,總有幾分窩窩囊囊的樣子,跟個軟柿子似的,麵軟好欺負,叫人看著來氣。”
紫蘇微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噙著小心問了一句:“夫人從前,好像並不怎麼喜歡薑家夫人……”如今倒是對她的女兒格外重視。
“我現在也不喜歡!”
安夫人目光陡然的淩厲起來,連身子都坐直了,含著怒氣的瞪了紫蘇一眼。
她冷哼:“什麼薑家夫人,她是沒有個名姓嗎!”
紫蘇登時大氣不敢出,一臉懼意的彎了膝蓋,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奴婢知錯,奴婢失言。”
安夫人眉眼淡漠的瞅了人一眼,沒有喊起,紫蘇嚇得後背都生出汗來,一動不敢動的跪的筆直板正。
想起桑靜婉,安夫人格外的氣不順。
“夫人……”
紫蘇略顯哀戚的討饒了聲。
她平素在人身邊,也是有幾分養尊處優的,雖是跟在人身邊當丫鬟,可到底是有體麵的大丫鬟,她又是從宮裡頭出來的,尋常多是指揮著其他的小丫鬟去做事,安排調度府中丫鬟小廝們的差事。
連日常的起居,也有個小丫鬟跟著伺候,比起許多富貴人家的主子,也差不了多少。
細皮嫩肉的人兒,就這樣跪在冰涼冷硬的磚石地麵上,彆提多折磨難受了。
她有些跪不住,臉色煞白,身子也搖晃起來。
安夫人倒也無意遷怒於人:“前頭那些人,也說了好一會子話了,你去泡壺茶,給她們送去。”
“是!”
紫蘇如蒙大赦,恭恭敬敬的叩首謝恩。
不知道的瞧了,怕是要以為她此時麵對的,是宮裡頭出來的哪位貴人,而不是被砍了腦袋、抄了家,九族都受了株連的前江寧織造家的夫人。
薑安寧聽著村裡人七嘴八舌、互相抱怨、指摘,東扯西扯地說了好半天,也說不到重點,心裡頭多了幾分厭煩。
“各位伯娘嬸子們……”
她有心想要阻止這些人的嗚嗚渣渣,才剛張了個嘴,話都沒說完半截兒,就被幾個嗓門更大些的婦人,給完完全全地遮蓋了過去。
無人在意她想要說什麼,隻一味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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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她姑奶,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咱們來前,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先聽聽安寧的主意……”
“是啊,你這樣直白不顧忌旁人的把話都說乾淨了,你倒是落得個坦蕩光明的好聲名,把我們都襯得成陰險小人了。”
“我說姑奶,你這事兒做的可不地道啊!”
也有人不敢高聲語,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人悄摸嘀咕:“可是顯著她了。”
“誰說不是呢?難怪一輩子沒嫁出去,就這樣隔路的人,擱我,我肯定也不樂意討回來。”
有人說著說著,就拿薑秀娥一輩子未嫁的事兒,開始攻擊詆毀。
仿佛薑秀娥這輩子沒能嫁人,是什麼罪過一樣。
“你們……”
薑秀娥被眾人越發尖酸刻薄的話,刺激的心口發堵,一陣陣的揪疼。
薑安寧在一旁瞧著人臉色微微有些發青,下意識的心生擔憂。
她本能地邁了兩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住人。
可再一想到剛剛就是這些人,意圖如趙家人那般,再次陷她掉進萬丈深淵,飽受委屈,前世的怨恨席卷漫湧上心頭,讓她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薑安寧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由著她們狗咬狗似的互相指摘,仿佛隻要將過錯怨尤推諉到旁人身上,她們就是純淨無暇了一樣。
直到紫蘇端著茶走過來,輕笑著招呼了聲,她們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諸位說了有好一會子話了,想來該是口渴了,我家夫人,特意命我沏了壺上好的碧螺春,送來給大家夥潤潤喉。”
她仿佛是什麼都沒聽見似的,雲淡風輕,親自給每個人都倒了茶遞過去。
村裡人都有些不大自在。
她們看紫蘇通身的氣度,實在是端莊又大氣,完全是富貴人家裡浸染出來的。
再加上那一身行頭,精致好看,瞧著就不能便宜。
這樣瞅著就金貴不得了的人,竟然親手給她們端茶送水,實在是太受用不起了,總感覺要折壽似的。
“誒呦誒呦,可不敢當姑娘的伺候。”
薑馮氏在紫蘇過來的時候,特彆大聲的推拒了下,心裡卻忍不住得意,臉上的表情,更是把那點小心思展示的淋漓儘致。
紫蘇手腳利落地躲了一下人的推拒,沒叫人把茶杯推歪,將溫熱的茶水推撒出來。
她客氣地一笑:“來者是客,上門更是客,更何況,諸位還是安寧姑娘的同鄉,咱們理應好生招待才是。”
說著,她瞧這屋裡頭,凳子並沒有幾個,眾人基本都是站著說話的,不免在嘴上自責了句:“瞧我,真是怠慢了,光顧著給諸位泡茶,倒是忘記叫人搬些凳子過來了。”
她朝外麵輕喊了一聲:“錦夏,快搬些凳子進來,請各位夫人坐下,都站在這兒說話,像什麼樣子,可顯得咱們府上好生沒有個規矩。。”
隨後,她滿是歉意的跟眾人屈膝一禮:“真是對不住,叫各位夫人受委屈了,都是我們的疏忽,忘了給大家夥準備椅凳。”
等丫鬟錦夏帶著人搬了凳子進來後,她又十分熱情的招呼起來:“快,快坐快坐。”
村裡的眾人,早已被她左一聲右一聲的夫人,給喊的暈頭轉向,樂得快要有些找不著北了。
活這麼老些年,還從未有過誰,這般客氣尊貴她們呢……
倒還真讓人覺著,她們好似也能當個養尊處優的老太君了是怎麼回事兒?
村裡人暈暈乎乎的,隨著人的安排指揮,各自挨了凳子坐下,隻覺得原本硬邦邦的圓凳,哪怕連個軟和點兒的墊子都沒有,此時坐著,也是格外的舒坦。
紫蘇很好地掩藏住眼底的不屑與輕視,笑吟吟的轉過身,微微屈膝,請示薑安寧道:“夫人還讓我問問姑娘,等下可是要留飯?”
她目光快速地從眾人臉上掠過:“夫人說,要是留飯的話,這會子就得讓廚房那邊開始預備起來,另外,也得張羅幾個體麵精致的硬菜才行,少不得得去酒樓裡頭訂桌席麵送來,去晚了,怕是那邊接不住急單。”
薑安寧微皺了皺眉,有些琢磨不清紫蘇這話的意思,或者說,是安夫人想要透露的意思?
哪有當著客人的麵兒,說準備飯菜麻煩、會來不及,得提前訂這樣的話,聽著就像是要趕人似的。
到底是想留人吃飯,還是不想?
可不管想不想,這好像也跟安夫人沒什麼關係吧?
念及那日隔空聽見縣令幾人說的話,薑安寧對安夫人,實在是沒什麼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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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彆說,她阿娘和爹爹的死,很有可能不止是王尚動的手,江巍、安夫人,甚至是他們口中從不敢言明的那位,都有份參與其中。
薑安寧略想了想,捉摸不透對方的意圖,索性秉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順水推舟,應承下來。
她客氣的笑了笑:“如此,那便勞煩了。”
薑安寧回了一禮:“也替我,謝過你家夫人。”
她目光在村裡人麵上略略停留,做出幾分不好意思來:“倒是叫你家夫人看笑話了,實在是……”
薑安寧像是臊得說不出來話一樣,歎息的偏離了目光。
“姑娘說哪兒的話?”
紫蘇:“如今繡坊沒有個能主持事兒的,我家夫人惜才,又與宋老板有多年的交情,自然少不得是要幫襯幾分的。”
她很是捧高的將人誇了一番,借著宋堯的名兒,拉近了跟人的關係。
薑安寧客氣地假笑,心中著實拿不準安夫人究竟是在賣什麼藥,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管對方究竟是藏著什麼居心,日子久了,總能見著分曉的。
“那姑娘若是沒什麼旁的吩咐,我便下去差人準備起來了,免得到時怠慢了貴客。”
紫蘇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很是正式的行了自己,恍若真的拿薑安寧當成是府上姑娘般尊重。
被奉為貴客的村裡人,聞言不由得挺直了身板,很是身有榮焉的樣子。
看向薑安寧時,更是羨慕的不得了,同時也嫉妒的不得了。
安寧丫頭,到底是跟她們不一樣了。
短短幾天不見,這人就跟成了大小姐似的,金尊玉貴的不得了。
也難怪會擺起譜來了。
連替他們出麵到衙門遞狀子、打官司都不願意,這是拿喬兒起身份來了!
明明她是最有經驗,知曉如何周旋應對官府的。
偏她矯情,推三阻四,極不情願。
紫蘇來過一趟後,薑馮氏等人也不互相怨懟,怪責薑秀娥一股腦兒地,把實話給和盤托出,沒有按來時約定好的那樣,循序漸進,誘哄著薑安寧主動開口,把事情大包大攬下來,反而是怨懟起薑安寧明明已經攀附上富貴,卻不願意對從前的同村施以援手,實在是喪良心。
剛剛在人後蛐蛐薑秀娥性子隔路,是沒人要的老姑婆,所以才會毫無人性,不顧忌他們的死活與名聲,啥話都跟薑安寧叫底說了的婦人,拈著酸味兒悄聲低語:“我看安寧啊,這回是真的攀上高枝兒了,你瞅瞅剛剛那婢女,明明就是個身份低賤的下人,伺候人的玩意兒,卻通身氣派,貴氣逼人,十有八九啊,這家人的身份不簡單!”
“薑安寧跟人非親非故的,人家為啥要對她這般客客氣氣的?”
“剛那婢女不是說了,她們家夫人惜才……”
“屁話!”
“什麼惜才啊?那什麼夫人要真是惜才的話,咋不說來稀罕稀罕我,把大把大把的銀子給我花花呢?”
“分明是另有所圖,彆有居心!”
“啊?啥居心啊?”
“看上薑安寧了唄!”那婦人語氣酸的很:“定是那什麼夫人,瞧上薑安寧,想把人討回去當媳婦兒。”
她壓低了聲音,附在人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道:“我估摸著啊,那夫人家準是有個傻兒子!”
咬耳朵的兩個人,把聲音放的很低,卻也架不住,薑安寧耳聰目明,聽的是一清二楚,更把人的嘴臉,也看的清楚明白。
“兩位嬸子說的這般熱鬨,何不大聲一點兒,叫我們也跟著一塊兒聽聽。”
薑安寧突然湊近過去,在人耳邊大聲,嚇得兩人“娘耶”一聲,直接從凳子上跌了下去。
“我也很想知道,是哪位夫人家有個傻兒子,又是哪位夫人瞧上了我,想把我討回去給傻兒子做媳婦。”
“嬸子說大點聲兒,說明白點兒,也給我解解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