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梁嶽來到駐所的時候都狗狗祟祟,生怕被老胡發現。好在對方今天上午去南城總衙開會了,他才長舒了一口氣。
待到了時辰,就隨陳舉和逄春二人出來巡街了。
“昨晚怎麼樣啊?”陳舉促狹地笑著,手肘懟了梁嶽一下,“跟文鳶姑娘相處的好嗎?回家了嘛?”
“當然回了。”梁嶽道,不過因為和誅邪司的事情不能說,可什麼都不說又會引起他們的無端猜想,於是他挑挑揀揀地說著:“就是和文鳶姑娘見麵了嘛,聊的還算開心……”
“她長得什麼樣,果然如傳聞那般美若天仙嗎?和誅邪司的聞姑娘相比如何?”陳舉熱切地問道。
“確實很美,比之聞姑娘……可謂是毫不遜色。”梁嶽篤定地說道,“她給我講了一些她過去的經曆,以及為什麼會來到妙音閣……”
“什麼經曆?”陳舉問道:“她也是父親早逝、母親生病、弟弟讀書?”
“那倒不是,是她一些不能對外人說的秘密。”梁嶽不耐煩地敷衍道。
“都對你講秘密了,她不會是愛上你了吧?”陳舉有些興奮,“兄弟,你要把握住機會啊,不是每個人都能和這個級彆的花魁娘子勾搭上。”
“說什麼呢?”梁嶽失笑,“我們就是一麵之緣,以後應該不會再見了,我沒覺得人家有那個意思。”
“我覺得有門,說不定她就是喜歡英俊的,在這方麵你比我都強上一絲,自信點。”陳舉拉著一旁一直默默聽著的逄春問:“大春,你覺得呢?”
“嗯……”大春沉思了下,道:“我覺得我有點餓了。”
“嗨呀。”陳舉急得抓耳撓腮,“你能不能有點彆的追求?”
“我再多的追求就是想睡個好覺,最近天天都夢見那個白胡子老頭兒,一夢見就讓我打他,怎麼打也打不疼他,累死我了。”大春一邊抱怨著,一邊從腰間的褡褳裡取出一個油紙包,裡麵是三枚熱氣騰騰的烤地瓜,遞出來道:“伱們倆要吃嗎?”
“嗬,這老頭兒怕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吧?”陳舉接過一枚,開始剝皮。
梁嶽見這次的地瓜很完整,便也拿過來一枚,開始吃,果然又甜又糯,便誇讚道:“嬸子烤的地瓜還真是香,百吃不厭。”
逄春傲然一笑:“那當然了,我娘的手藝頂呱呱,我每天吃都吃不膩呢。”
“不過整天吃地瓜,不會燒心嗎?”陳舉好奇問道。
“我娘可聰明了,她告訴我香蕉可以管燒心。”逄春隨手一摸,果然就摸出一根香蕉,“所以每次都給我準備一根。”
“謔。”陳舉不由得一笑,“你還真是鐘愛這些又軟又黃的東西。”
“等等……”梁嶽卻突然一抬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眼中有精芒明滅:“我好像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陳舉納悶問道。
“我知道下毒的手法了!”梁嶽不知是自語還是回答地說了一句。
“什麼下毒?你要毒誰?”陳舉驚疑。
“哎呀,你彆打擾他。”逄春攬住陳舉,將他推開。
他雖然也不知道梁嶽在乾嘛,但是看這樣子就知道他在思考。
思考,對逄春來說是一種很崇高的行為。
等梁嶽結束思考,也沒有對二人做任何解釋,而是轉身就跑,隻給二人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你們繼續巡街,不用等我了!”
隻留下一頭霧水的高矮二人,在街頭的風中雙雙淩亂。
……
誅邪司因為是新成立的,所以在諸衙門彙集的朝天坊裡處於外圍。門臉不大,看起來就是一座黑瓦白簷的庭院,隱在青蔥樹冠之中。
畢竟在這最靠近皇城的寸土寸金的地段,想突然找一個合適又開闊的選址也不容易。
梁嶽從城南趕到城北,即使是他腳程不慢,也走了好一陣子。人聲喧鬨的天街到了朝天坊這一段,就開始逐漸素淨,漸漸連個行人都沒有了,隻剩官府車馬。
城北是近天子之地,達官貴人無數,誰沒事敢來這裡聒噪?
可誅邪衙門外麵卻正相反。
梁嶽一靠近,就被驚到了。
在懸著“誅邪司”三字金匾的衙門口外,三三兩兩地圍攏著一大群人,百來個的樣子。這些人皆是看起來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的男子,個個都衣著華服、非富即貴的模樣,不知道是在這裡做什麼。
梁嶽繞開人群,湊到門房處,喚道:“勞煩通稟,我想見誅邪司行走、聞一凡。”
“哦?”門房內是一名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頭發亂蓬蓬、有酒糟鼻子的胖老頭兒,他懶洋洋地瞥了一眼梁嶽,道:“找聞姑娘?”
“對。”梁嶽應道。
“那邊兒排隊吧。”胖老頭兒下巴一揚,指著那方圍攏的人群,“讓開點兒門口啊,彆耽誤正常通行。”
“不是,排什麼隊?”梁嶽看了一眼旁邊那些街溜子似的人群,道:“我來找聞姑娘是有正事。”
“這裡個個都是來找聞姑娘的,都說自己有正事。”胖老頭兒對著那邊的人群,不屑地說道:“看你官服就是個最低品級的禦都衛,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家裡沒個三品大員,在這都沒有人跟你搭話兒。”
梁嶽這才恍然,原來這裡聚攏的人都是來求見聞姑娘的。
想想那張臉,也不覺得奇怪。
他取出先前那塊手帕,道:“我不是來追求聞姑娘的,是真的有正事。我叫梁嶽,是福康坊駐所的從衛,你幫我把這塊手帕交給她,就說我猜到下毒的手法了。”
門房接過手帕,看了一眼,再看看梁嶽,道:“行,你等我片刻。要是你小子誆人,可有你好果子吃。”
說著,慢悠悠起身去通稟了。
原本看梁嶽湊過去找聞一凡,門外那些閒散的人群並未在意,隻當是又來了一隻癩蛤蟆,最多三兩聲嗤笑。
可是見那門房居然真的起身去通稟了,眾人頓時站不住了,紛紛靠攏過來。
一名錦衣貴公子急切問道:“這位兄台,你給了那門房什麼東西,他就去幫你通稟了?我給他黃金白銀,他連看都不看啊!”
“是啊!”另一位帶著玉扳指的中年男人道:“自從來誅邪衙門尋聞姑娘的人太多以後,陳公已經下令不許再通稟找她的消息了,你居然能夠破例?”
“你究竟給了那門房什麼?”
眾人圍攻逼問,將梁嶽逼到了牆角。
“嗬嗬……”梁嶽笑了兩聲,“我隻是給他一塊手帕。”
“一塊手帕?”眾人不解,“這有什麼稀奇?”
“那塊手帕也沒什麼稀奇的,隻不過是聞姑娘送給我的而已。”梁嶽雲淡風輕地說道。
“啊?!”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驚。
雖然事情真相是,聞一凡拿手帕包裹丹藥給了他,他洗好之後再要還給聞一凡時,她不想要了,就說送給他算了。
可省略掉中間步驟,再聽到這些追求者的耳中,自然無異於晴天霹靂!
女子送男子手帕,此事聽來著實有些曖昧。
“你小子說清楚,聞姑娘何時、何地、因為何事送了你這手帕?”
“還說什麼?待我斬了這廝!”
“衙門之外豈可輕易害人性命?諸位聽我一句勸,施以宮刑了事!”
“你人還怪好的唄!”梁嶽悚然。
想不到這些癩蛤蟆居然如此群情激憤,當即就要對他施以各種慘無人道的行為。
情勢瞬間危急!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就見漫天飛花一閃,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撲鼻的香氣中,有人拽了梁嶽一把,他的腳步一踉蹌。
再抬頭時,已經來到了一座寬敞典雅的庭院之內。
“咦?”梁嶽疑惑了下。
抬起頭,眼前沒有誅邪衙門那小小庭院。而是一片青磚鋪就的開闊之地,不遠處亭台樓閣,瓦簷連綿,建築格局相當氣派。
回頭看,明明是誅邪司的門在那裡。
可從外麵看明明沒有這麼大。
眼前有一位身著翠衣羅裙的嬌俏少女,梳著雙花發髻,臉蛋白嫩嫩的當真吹彈可破,一雙大眼如同春湖碧波一般,正亮閃閃地看著自己。
“姑娘,這是哪裡啊?”梁嶽一時有些發懵。
“誅邪衙門啊。”少女甜甜一笑,十分熱情,“你不是要來找聞師姐嗎?”
“這裡是誅邪司?”梁嶽驚訝,“可是從外麵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那是障眼法啦,龍淵城的地太小,我師尊設置了禁製,讓誅邪司內自成一方小天地,外麵是看不出來的。”少女笑著轉過身,招呼道:“隨我來吧。”
“好……”雖然一直都聽說煉氣士的玄奇手段,可梁嶽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小天地的神奇,著實有些震撼。
“外麵那些人都喜歡聞師姐,煩死了。”少女一邊帶著他前行,一邊碎碎念道:“雖然我也喜歡聞師姐,不過我不討人厭,因為我們是同門之間的喜歡。我不光喜歡聞師姐、我還喜歡尚師兄……”
她就這樣一路絮絮叨叨,將梁嶽引到一處廳堂內坐下,而後道:“聞師姐他們在忙,我已經叫人去通知她了,你在這裡稍等一下哦。”
“好。”梁嶽拱手道:“有勞了。”
“我叫許露枝,我放個耳朵在這裡,你有什麼事兒就大聲喊我的名字。”
小姑娘轉回身,右手在頭上一拽,好像是扯下來一根頭發,但一晃的功夫就變成了一朵盛開的嫩黃色小花。
她將花枝插在門外的地上,便又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這就是她說的“耳朵”?
梁嶽覺得有些神奇,左右看看,邁步出去湊近那朵小花,仔細觀察之下,也沒發現和真花有什麼不同。
看了一會兒,實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他便嘗試性的輕聲喚道:“許姑娘?”
“你叫我啊?”許露枝的聲音猛然從背後響起。
“啊?你這麼快就來了?”梁嶽驚訝了下,轉頭看向少女,玄門煉氣士的神通竟如此玄奇!就算能聽到,她這過來的也太快了吧?
真有傳說中縮地成寸、瞬息千裡的威能?
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嗎?
一個小姑娘都有這般神奇,當真是……
“我剛才去隔壁給你拿了一壺茶,一走回來就看見你蹲在這鬼鬼祟祟地喊我,怎麼啦?”許露枝舉了舉手裡的茶壺,熱情地問正在腦補的梁嶽。
哦。
走回來的呀。
“……”梁嶽略微尷尬,半天憋出一句:“沒什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