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坊不是沒有發生過命案,隻是很少。
更何況還是事關朝臣的命案,在整座龍淵城都罕有。六品官的位置不低,是能在朝會上有一席之地的。這就代表著,這樁案定然會驚動皇帝。
但梁嶽的訝異,更是因為這個死者。
從兄弟倆離開甄家,回到平安巷子然後練拳,再來到這裡,總共也就不超過一個時辰。方才還好端端坐在那裡的一個人,就這麼死了?
屬實有些突然。
此刻聞哨箭而來的福康坊禦都衛已經將甄家圍住,部分人在院中控製現場,可沒有人進入發現屍首的書房內查看。
“怎麼不進去?”梁嶽問道。
“在等刑部的人來。”陳舉答道:“胡哥還沒到,咱們這些小的還是彆擅動現場。”
“禦都衛不是也有辦案的權力嗎?”梁嶽問道。
他這也是第一次遇到命案,何況是剛剛見到的人,難免會有想趕緊探查一番的好奇心。
“咱們禦都衛雖說也有緝捕刑獄之權,可那是偏向治安維穩的。真遇到疑案命案,還是得交付刑部查辦,他們才是乾這個的。”陳舉解釋道:“要是咱們貿然進入現場,說不定到時候刑部辦案不力,還會咬咱們一口擅入現場、破壞線索的罪名。”
“禦都衛和刑部的關係不好?”梁嶽問道。
聽陳舉的口風,這種推諉甩鍋的事情肯定沒少發生,才會讓他有這樣的警覺。
同為禦都衛新人,他們的經驗都不多。不過陳舉畢竟出身世家,見多識廣,來之前家裡人應該也都提點過他諸般事項,所以知曉的會多些。
“以前應該是還行的,刑部人手不夠,辦案多要靠禦都衛幫忙排查蹲守,求到咱們的事情多,態度也還不錯。”陳舉表情頗有些不爽地說道:“自從梁輔國從刑部尚書上位到當朝左相,刑部的地位就跟著水漲船高,話語權直接冠絕三法司,就連飲馬監和誅邪司這些獨立的衙門口都要敬它幾分,何況是咱們地位最低的禦都衛了。現在的刑部的人對禦都衛就是吆五喝六,當下人使喚。”
“嘶……”梁嶽聽得咧嘴。
這樣聽下來,原來禦都衛在諸衙門裡屬於食物鏈的最底端……
而自己現在屬於禦都衛衙門的最底端。
這事兒不能細想。
衙門口的地位,與頂端重臣的地位息息相關。如今朝堂上左相梁輔國執掌兵、刑、工外三部,而刑部又是他最為依仗的起家之地,刑部的人耀武揚威也是正常的。
“其實咱們禦都衛一直往上查,老大那是掌管龍淵三衛的定鉤王!也不一定就怕了左相大人。”陳舉繼續道:“可咱們在定鉤王手下也是後娘養的,刑部在左相大人手下卻是根基之地,重視程度完全比不了。”
禁衛、皇城衛、禦都衛合起來是龍淵三衛,分彆鎮守神都的宮城、皇城、外城三個部分。這三衛由皇帝最信任的定鉤王薑鎮業執掌,重要程度也是自上而下。
精銳人馬都在皇城裡,禦都衛拿最少的錢、乾最繁雜的事,說是後娘養的一點不誇張。
“總之你就記住……”說完,陳舉擺擺手道:“遇到刑部的狗腿子,咱們就離遠點就完事兒了,省得惹一身騷。”
二人站在甄家大門口說話,也沒注意周圍。說著說著,陳舉突然感覺旁邊的人都在看著自己身後,後脖頸莫名有一股冷颼颼的寒意。
他猛一回頭,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名黑衣女子。
她的身量比陳舉還要高半分,一雙杏眼含著銳芒,正冷冷地盯著他。
這女子肌膚白皙如雪,黑發束在腦後,看上去十分颯爽利落。樣貌可謂明眸皓齒,英氣勃勃中略帶三分冷豔。胸懷滿月、長腿細腰,身段頗為出挑,穿一身黑底紅襯的勁裝,背後纏著用布包裹的一杆長兵刃。
陳舉一見對方貌美,登時麵露癡笑,“這位姑娘是從哪裡來的?龍淵禦都衛在此辦案,不可擅入哦……”
“離我遠點!”女子低喝一聲。
旋即,就見她走到院子中央,手中豎起一枚令牌:“刑部九品捕頭,淩元寶。來此查辦命案,閒雜人等退避!”
在她的身後,緊跟著一隊緇衣佩刀的人馬,持鐵索、牽惡犬,氣勢洶洶、魚貫而入!
……
那間布局奇異的書房內間,甄常之的屍首懸在房梁上,還沒有被解下。
甄小豪在院中跪滿了一個時辰之後,發現天色已晚,書房中還未掌燈,便進去查看。一進屋,就發現了父親吊死在此處。
他當時如遭雷擊,跑到門口去呼喊甄家唯一的下人,老門房又出去找人,正巧遇到三名禦都衛巡街,這才引來了福康坊駐所的人馬。
幾名禦都衛守在門口,連甄家人都沒有再允許進入過,所以屍首至今還掛在那,沒有解下來。
刑部捕頭淩元寶進入此處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麵。
在仔細查看四周後,淩元寶吩咐屬下:“將屍首放下來,仵作驗屍,五靈犬尋找有沒有真氣波動。”
“嗷!”立刻有手下捕快牽著那毛色黝黑發亮的高大惡犬,繞著房間內外嗅了起來。
屍體被放到地上,便有專門的仵作上前察驗,很快得出結論:“甄大人是被人以硬手段震碎喉骨,並非自縊身亡。”
“果然是謀殺啊。”淩元寶喃喃一聲。
她走到窗邊,仔細看了一下兩扇窗的窗栓,都完好無損地插在裡麵,沒有任何毀損的痕跡。
“五靈犬聞過了,沒有真氣波動,不存在煉氣士出手。”另一名屬下又來報告道。
刑部的五靈犬對於妖魔氣息和修行者的靈力極為敏感,若是有修行者施展神通出手,短時間內很難將氣息抹去,那五靈犬就能嗅到。
“沒有妖魔或煉氣士出手,硬手段所殺,那凶手就是武者。”淩元寶很快得出結論,“修為再高的武者也沒有穿牆隱身的手段,窗戶沒有破損痕跡,那就隻能是由門口進入。”
她回過頭,問道:“今天都有誰進來過?”
那老門房艱難回憶道:“自老爺回到家以後,隻有刑部的廖大人和少爺的一位同窗及其兄長來過……”
“廖仲春?”淩元寶眉頭微挑。
刑部裡姓廖的大人,據她所知隻有一位主事,也算是她的上司。
“就是刑部主事廖仲春廖大人,是我家老爺的好友,相交多年。”老門房道,“不過他來的時間比較早。”
“是梁鵬!一定是他!”甄小豪突然紅著眼睛叫道。
“我一直跪在外麵,正對著書房門口!自從他們兄弟倆出去以後,再無人進出過,然後我近來查看時,父親就死了!”他低吼著:“一定是他們兄弟倆下的殺手!”
“梁鵬就是你同窗的名字?”淩元寶問道。
“對,他和我家少爺在書院裡鬨了矛盾,少爺因此被罰跪在院中。然後他兄長就帶他過來登門道歉,老爺在書房中見的他們。確實是從那兄弟倆走後,老爺就再也沒出來,也沒有人再來過……”老門房緩緩說道。
“他們兩個之中有武者?”淩元寶又問。
排除掉其它可能之後,那最大嫌疑的就是這對兄弟了。若他們有武道修為,那幾乎可以立刻鎖定凶手。
“這我不太清楚,那個小的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不像是練過武的人。那個大的看起來倒是精氣神很足。”老門房十分清晰地描述道。
甄小豪回頭指了指門口一人,道:“梁鵬的哥哥長相和那人看起來差不多。”
“不是像,就是他!”老門房也回頭看了一眼,立刻篤定地說道:“方才來的人就是他,隻不過換了一身衣服。”
看他那自信的神情,仿佛是說我的眼睛過目不忘。
門口處,對案情好奇的梁嶽正在門口張望,見到老門房看向自己,他微微一笑。
好麼。
剛才還嶽什麼鵬呢,現在上來記性好的勁兒了。
“師父說凶手總是喜歡回到犯罪現場。”淩元寶雙目一亮,以拳捶掌,“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