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布那邊謀劃陳登之時,實際上陳登也在謀劃呂布。
之所以會如此,還是因為陳氏父子一心想把呂布驅逐出徐州之故。
自去年被呂布放逐到廣陵之後,陳登收攏了當地豪強兵馬,並上其叔父陳瑀所部,已然擁兵萬餘之多。
得了兵馬之後,陳登便有心做些事情,可奈何曹操、劉備皆無奪取徐州之意。
所以陳登一直在默默積蓄力量,等待幫助劉備擊破呂布之機。
不料還沒等到劉備殺入徐州,就收到了呂布準備南下偷襲劉備的消息。
麵對這種情況,他又有心出兵幫助劉備,又覺得時機未到。
可不出兵,又怕呂布這邊取得前期優勢,使劉備陷入險境。
思來想去,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就令人去喚徐宣與陳矯前來商議:
“如今吾受玄德公之托,助其守住後路,不使呂布南下。”
“本意呂布與玄德公結盟,不該大舉南攻!”
“不料此人卻是背信棄義,領兵南下而來。”
“現在吾雖發信前去,卻難保玄德公增援及時前來,吾有意先阻呂布於此,不知二位可有良策?”
徐宣與陳矯二人曆來不合,但對陳登都頗為敬服。
麵對陳登問計,徐宣便對陳登建議道:
“若依在下之見,府君此議卻是難行!”
“因府君今為廣陵太守,無故不當領軍出境。”
“再者我等兵馬不過萬餘,也難抵禦呂布兵馬。”
“與其出兵阻止,不妨發書一封前去,言說利害,勸解呂布退軍。”
但陳矯聽此這話,卻是一陣冷笑道:
“呂布此人曆來反複無常,今即出兵,豈會輕易收兵返回?”
“要在下看來,府君已被呂布所忌,若是勸解,必引呂布發怒!”
“與其現在阻止呂布南下,不若陳兵於此靜待時機。”
“我見劉備麾下能臣良將不少,呂布未必便能奪取九江!”
“我軍於此等待,若劉備有心反攻,我軍便可趁勢截斷呂布後路。”
“若劉備無心反攻,那我等便暫留於此,靜待時機便是!”
相較於徐宣的老好人性格,陳矯就實際不少。
在他看來,陳登這完全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劉備麾下足足有十幾萬兵馬,而他們在廣陵不過隻有萬餘兵馬。
若是劉備進攻徐州,他們可以打打輔助。
反之呂布偷襲劉備,那就不是他們能乾涉的事情了。
索性就在這裡等著,看事情發展如何,呂布被敗,那就痛打落水狗。
呂布如果得勝,那是怪劉備自己不爭氣,不怪他們。
這番話一說出,陳登便知二人都不太同意出兵抵禦呂布。
雖然他可以直接下決定,但兩個重臣的想法也不能不顧及。
在思考了一陣之後,他便決定先行在廣陵看看狀況如何,看有沒有機會偷襲呂布的糧道。
可他剛一做出這個決斷,呂布那邊的信使便即前來,招他領兵前去助戰!
聽到這個消息,陳登心中自然有些驚訝,隨之又是一陣奇怪,心想他在廣陵呆了這麼久,呂布都沒有管過。
怎麼現在要討伐劉備了,呂布卻要讓他前去助陣?
難道不知道他和劉備關係相當好麼?
他自不知秦瑱提前回歸引起了呂布的疑慮,一時想不清楚緣故,又將二人召來商議。
可徐宣、陳矯二人智計本就不如陳登,一時也難以商議出個詳細來。
陳登見之,心道彆人靠不住,還是自己親自前去看看的好。
不過他剛表達了準備起兵前去之心,就遭到了徐宣和陳矯的強烈反對。
二人直接對陳登表示,先不說呂布是為什麼讓他們前去。
呂布本人就是虎狼之輩,凶狠異常,陳登若是沒有防備孤身而去,恐怕凶多吉少!
麵對二人的勸阻,陳登便是一臉不在意的笑道:
“呂布其人雖然凶惡,卻非那等好殺之人!”
“他今至於盱台讓我前去,多半存心試探。”
“我若不去,便是露怯,反與呂布南下借口。”
“正好如今吾有心助劉使君一臂之力,卻當前往呂布麾下,看看有何良機!”
若說彆人設鴻門宴,他還畏懼幾分,但麵對呂布,他卻一點不怕。
說白了,呂布在他眼裡就是一個紙老虎,看著可怕,實則毫無威懾力!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如此看不上呂布。
但他如此說著,徐宣與陳矯二人卻達成了一致,怎麼都不肯讓他前去。
最終三人幾番牽扯之下,陳矯便對陳登表示道:
“府君若非前去,矯請與府君同往!”
陳登也知陳矯剛直難以說服,索性便帶著陳矯與麾下大將陳牧領兵五千朝著盱台行來。
直到盱台城外,會見呂布之前,陳矯又對陳登道:
“府君自去府內,在下在外領兵,若呂布膽敢謀害府君,吾便帶諸將殺入府內。”
“但叫今日玉石俱焚,也不叫呂布好過!”
陳登見他神色甚為嚴肅,便即笑道:
“季弼真乃吾之良輔,有卿在此,吾卻不懼呂布矣!”
說著他便辭彆了陳矯,孤身朝著城內行來。
而呂布早早就收到了消息,聽說陳登真敢領兵前來,便奇異道:
“此人雖然叛我,膽略卻足,不懼我將其下鼎耶?”
秦鬆聽其言語,便在一旁諫言道:
“或可以沸鼎試其真意,若陳登已叛,可擲入鼎中,以免禍患。”
呂布聽著,便令人準備大鼎,命武士立於左右,各執軍器,招陳登入見。
陳登入城之後,整理衣冠,直入府內。
隻見兩行武士威風凜凜,各持刀兵,列至堂上。
見得此狀,陳登心知呂布之意,怡然不懼,昂首而進。
直入堂上,便對呂布直接下拜道:
“在下陳登,自昔日一彆,以期年餘未見。”
“今得再見將軍,心中甚喜,萬望受在下一禮!”
呂布一看陳登風采依舊,即沉聲道:
“吾聞元龍至於廣陵之地,已受劉備之封,領劉備之命,不知可有此事?”
陳登聞聽此言,便即笑道:
“請恕在下不識溫侯之意也!”
“若論登南下廣陵,一則昔日朝廷任命;二則溫侯所遣。
“此乃天子之詔,何談受得劉使君之封?”
“再者,劉使君今被朝廷任命為征東將軍,督管三州軍事。”
“莫說廣陵,便連徐州亦在使君督管之下!”
“若是使君有命,再下豈能不應?”
“故以在下實在難明溫侯責問何事!”
而他話音剛落,呂布便即拍案大喝道:
“好個陳元龍,欲在吾前舞弄唇舌否?”
“汝已投靠劉備,私泄我軍之命,現已敗露,豈敢狡辯?”
“堂外之鼎便為汝而設,可速入鼎內。”
說著這話,他已是雙目直瞪,容不得陳登辯解。
可陳登見之,卻是朗聲大笑,指著呂布笑道:
“人言溫侯勇冠天下,不料竟為小人所欺,隻懼登一書生否?”
“也罷,溫侯既要遺臭後世,登便全溫侯之願又能如何?”
大笑之中,他一揮袖袍,轉身朝著大鼎行去。
見得此狀,呂布便是眉頭一挑,心想這陳登莫非真不怕死?
他這邊還在思考,秦鬆卻是急忙起身道:
“府君且慢入鼎中,事情還未分曉,何以如此衝動!”
雖然計策是他出的,可沒問清楚之前,陳登是絕對殺不得的。
因為陳登明麵上並沒有犯任何錯,且其人在徐州威望極高。
他自己又是徐州人,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呂布就算了,他或許會背上逼死賢人的名頭!
以後即便回到老家,恐怕也會被人戳脊梁骨,所以他必須止住現在主動赴死的陳登。
而他一說話,陳登便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道:
“莫非廣陵秦文表當前?”
秦鬆隨之點了點頭,直接問道:
“方才府君言說溫侯為奸人所欺,不知何意也?”
他本想給陳登一個解釋的機會。
但陳登一聽,便冷視呂布道:
“現在溫侯已不信吾言,便是吾言之亦無用處!”
“不若先入鼎內全了溫侯之名再論!”
說著他鳥也不鳥秦鬆,又再度朝著大鼎行來。
眼見陳登這貨上來一心求死,秦鬆頓時急了,忙看向了呂布。
呂布看著陳登毫無懼色的模樣,心中自是一陣動搖,眼見其人即將到達鼎前,便高聲道:
“元龍且慢,吾非不識好歹之人。”
“汝若是真未叛我,好生言說,布豈能不信?”
直到他開口,陳登方才停下腳步,回身喝道:
“此言何須分辨,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登昔日受得溫侯之命南下廣陵,治民理政至今。”
“雖不算勤政勉勵,也算有些功勳。”
“今又聞溫侯相招,不該怠慢,便即領兵前來。”
“豈料溫侯問也不問清楚,便說在下通敵而叛,敢問敵從何來,在下如何通敵?”
“如今我老父尚在下邳,若我通敵,置老父於何地?”
“再者,即便不論此事,若登真有心通敵,又豈會領兵前來?”
“吾自認一心為國,並無私心,何以在溫侯眼中如此不堪?”
“溫侯即為尊者,登不敢違逆上官,又不堪受辱,還不如死於此地!”
如此一番言語,他便要朝著台階登去,準備直接投入鼎中。
呂布聽著其言,頓時麵露愧色,見其還要赴死,忙令武士止住,又令人急忙將鼎鑊撤下。
豈料陳登尋思不成,拔劍便要自儘,頓時把呂布嚇得一跳,急忙上前阻止。
他本想借機試探陳登,沒想到陳登如此剛烈,隻得一陣服軟,好勸歹勸,方才止住了陳登。
因為怕陳登赴死,他親自抓著陳登,一路請上座道:
“非我不信元龍,實在是我軍出軍本屬機密。”
“不料我以先鋒南下,卻見鐘離已然堅壁清野,列陣以待!”
“我思慮此事外人不當先知,定有內應。”
“故而詢問文表誰人當為內應,文表答道唯有元龍在外,方才以此試探,絕非是想要辱及元龍!”
他一番話說出,秦鬆老臉就是一紅,沒想到呂布會直接把他給賣了!
這種事情你知道就好,何必要給外人說呀?
當主公當到你這個地步,誰還肯忠心效命!
下意識的,他就對呂布多了一層戒心。
而陳登一聽這話,便是眼睛一眯,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合著呂布不是探到了他給劉備發信之事,而是看著劉備軍有準備,懷疑是他泄密。
誠然,這件事確實是從他手上露出去的,但劉備軍反應不該這麼快才是。
須知他那封信件是直接發送給劉備的,信件發出到現在不超過十天。
劉備就是反應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提前令人堅壁清野。
這樣一推斷,就隻有一個可能,在他發信之前,劉備就已經意識到了呂布的危害!
如此行動,很可能是劉備已經派人北上,提前做好了準備。
想到這裡,陳登頓時鬆了一口,再度仰天大笑道:
“溫侯何以如此不智也,敵軍如此戒備,哪是我軍泄密!”
“分明就是江東行事不密,反倒被秦瑱探了過去。”
“若我推斷不錯,秦瑱其人多半已至九江境內矣!”
他如此大笑,自是一陣快意,可呂布與秦鬆聽此,卻都是悚然而驚!
陳登是說,秦瑱已經到了九江?
這個消息,可比他們軍中有內應,更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