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秋雨之中,繁昌大戰正式宣告結束。
此戰,劉備投入了將近四萬的總兵力,相繼攻破了孫策軍兩處大寨。
殺傷孫策兵馬共計四千餘人,俘虜六千餘人。
除了孫策帶走的五千人,還有各處潰逃兵馬之外,幾乎全殲了孫策的主力兵馬。
而代價自也不小,前後猛攻加上追擊,足足死傷超過三千人。
但這個代價,毫無疑問是可以接受的。
因為隨著繁昌陷落,江東三郡的門戶便徹底打開。
從此地往東,便是數百裡坦途,不僅丹陽郡,連吳郡、會稽兩郡皆在劉備軍兵鋒之下。
一舉踏入了江東平原,使孫策先期禦敵於外的戰略布局完全打破。
故而饒是這一次死傷了不少士兵,也在劉備接受範圍之內。
當然,不管內心多高興,劉備也不會有絲毫表露。
在秦瑱和劉曄的隨同之下,他步入了孫策軍大營,沿路行來,見有受傷的士兵,便都上前安撫。
一路行來,至於主帳之內,聽得眾人將傷員數字彙報,劉備便道:
“凡是我軍傷者,皆好生診治,死者皆問清姓名,待來日回軍之後,再行撫慰!”
打仗之所以花錢,大頭不僅在裝備上,士卒的犒賞與安撫也是一筆開支。
本來在這個時代,大多諸侯都是草台班子,戰勝可以犒勞,但戰敗未必能撫慰。
可劉備麾下不同,在秦瑱的建議下,他們重新製定了慰勞士卒的製度。
由於現在人口離散,大量田畝荒蕪,秦瑱便向劉備建言,以耕戰與屯田相結合。
簡單來說,便是依照士兵的家世不同,采取不同策略。
如果是流民子弟或者屯田的農戶,一旦戰死,便能立即獲取所分田畝的耕種權。
這種耕種權有一紙契書,不能轉賣,也不能轉讓,相當土地官有。
在此基礎上,屯田政策也有相應優惠,減少上交糧食。
而如果是家中有田的農戶子弟,戰死之後,將會由官府補貼耕牛、布匹、糧食等物資,同時減免稅賦。
這兩種製度同時實施,就避免了一次性的大規模錢財支出。
以實物與稅賦相結合的政策,也讓士兵家屬得到了真正實利。
彆看這種政策支出不大,但卻極大的鼓舞了劉備麾下的士氣。
畢竟相比袁術那種不管麾下士兵死活的諸侯,劉備這種操作已然可以稱為善政了。
其麾下士兵見此,自也願意為之付出性命去奮鬥。
劉備當然知道此事,所以每次戰後都會囑咐記錄好死傷的名單,方便回去之後定點幫扶。
如此吩咐了一番之後,就來到了會見俘虜環節。
這一次劉備軍的俘虜不少,最讓劉備感興趣的卻隻有兩個人,一者是張紘,一者是陳端。
隨著二人押上前來,便見二人皆是神色低沉,一臉悲傷之色。
劉備見之如此,便問二人緣故,隨之便見張紘低頭道:
“乃因韓將軍身死,我等未得收斂屍骨,故而神傷!”
劉備自然不知韓將軍是誰,又問姓名,知是韓當,便皺眉道:
“此人乃孫破虜舊部,吾亦曾耳聞,不意竟戰死於此!”
“然則既是忠義之士,不當使其屍骨離散,不知此人乃何人所殺?”
張紘、陳端聞之,哪裡知道詳儘,還是簡雍上前一陣耳語道:
“此乃趙將軍所殺,因將軍從後寨突襲,此人攔道相阻,故被將軍刺死。”
“因佩服其膽魄,將軍已令人收斂其屍首!”
劉備一聽是趙雲所殺,便是暗自點頭,又對二人道:
“二位不必如此,將軍屍骨已被我軍收斂,來日下葬之時,二位便能見之。”
張紘等人一聽此話,互相看了一眼,便都低頭道謝。
劉備本來還想嘗試勸勸二人歸降,可看著二人如此模樣,便知二人皆非那等會輕易投降之人,索性令人將二人帶下去好生看守。
如此會見一番,劉備突然便有些意興闌珊道:
“如此觀之,孫伯符頗能用人,士卒皆效死命便罷,便是張紘等書生亦是輕易難降!”
“彼等皆為忠義之士,不能為我軍所用,實屬憾事啊!”
劉曄聞之,亦是點了點頭,附和道:
“孫郎卻非善與之輩,麾下忠臣義士屬實不少。”
二人說著,自是都覺得孫策不同於一般諸侯,極難對付。
秦瑱見此,便是搖頭直笑,對二人道:
“二位此言差矣,此非獨孫策之功,乃孫堅餘蔭尚在。”
“好在我等已經打入江東,不然再過數年,江東之勢便難再破矣。”
“此等人皆是孫氏死忠,不識大義,死有餘辜。”
“雖然死的壯烈,我等卻不可有絲毫憐憫之心!”
實際上二人現在感慨的事,恐怕也是日後禦三家互相都會感慨的事情。
魏蜀吳三家之所以能立國,就是因為一大票的死忠臣屬。
劉備還在這裡感慨韓當等人死了可惜,但他一開始就不認為他們能招降任何一個。
得益於孫堅的餘蔭,江東四大支柱,一個都不會投降。
又因為孫策的人格魅力,所以周瑜、蔣欽、周泰、陳武、董襲等一票人也不會輕易投降。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人每死一個對他們都是好事。
所以見劉備如此,他必須提醒老劉認清,他們現在殺的都是敵人。
隻能為其戰死而高興,不能存在看著敵將戰死而傷感的情緒。
畢竟,這些人戰死都是他們麾下士卒的性命換來的,劉備若是感傷這些人,那他們的士卒又有何人感傷?
劉備聽著這話,便知秦瑱之慮,不由點頭一笑道:
“軍師言之有理,正因孫郎頗能用人,我軍方不可小視!”
“而今繁昌春穀即破,由此往東,便再無險要之地阻攔。”
“但不知我軍接下來又該如何動兵?”
麵對他的問話,秦瑱便即正色一笑道:
“此事不當我軍來憂慮,孫策此次連失兩陣,文武有失,損兵折將!”
“丹陽之地顯然已難堅守,卻看孫郎如何調兵,我軍再行謀劃。”
“現在我軍將士奮戰半月有餘,士卒疲憊不堪。”
“自當犒賞三軍,再行北上與太史將軍合兵一處。”
“若孫策堅守丹陽,便合軍猛攻宛陵,若他退軍,我軍再行往前推進!”
劉備聞聽其言,欣然應允,隨之聽著張飛那邊又殺了黃蓋,便令殺豬宰羊,犒賞三軍。
另一邊,卻說孫策收得太史慈的偽報之令,帶兵前往增援春穀。
由於一夜秋雨落下,至於半道便安營紮寨,用以避雨。
雖然戰爭之時,士兵夜戰、雨中大戰皆不少見,然則行軍卻很少迎雨而進。
論其原因,便是雨水會加重士兵的負重,且會導致失溫。
另外由於這個時代士兵穿的大多是麻布衣裳,雨後會增加與身體的摩擦,強行軍隻會得不償失。
孫策常年領兵,自知這等道理,所以並未按照諸葛亮的預想一般,直接前往春穀。
不過話雖如此,因下雨被阻道,他心中還是憂慮不已。
因為之前他和周瑜一番談論,認為劉備會采取分兵之策,讓太史慈自豫章奇襲會稽。
可隨著劉備軍到來,他才發現劉備軍壓根就沒有按照他們的預想分兵而進!
太史慈的到來,顯然就是一個很直白的例子。
劉備軍采取了一種截然相反的策略,不僅沒有分兵,還將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處。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兵力處於絕對劣勢。
四處分兵,不僅沒有加強防禦,反倒使得處處都是弱點。
可以說,秦瑱用了一招最簡單的戰術,就讓他們陷入了現在的困境之中。
但這個並非他最擔憂的事情,他最擔憂的是當前狀況給了他一種很違和的感覺!
他總覺得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可卻想不通透。
如果周瑜現在在身邊的話,他或許可以和周瑜商議一番。
可惜周瑜現在並不在身邊,所以他隻得坐在帳中冥思苦想,思考到底是什麼地方給了他這一種異樣感覺。
如此正思慮間,忽聽帳外一陣腳步聲響起,隨之便聽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道:
“如此深夜,兄長莫非還在苦讀兵書不成?”
話語之中,隻見一個披著蓑衣的年輕人步入了帳中。
此人便是孫策的妹夫弘谘,也是孫權的姐夫。
在原本曆程中,諸葛瑾便是由此人推薦給孫權。
而在這個時間線上,弘谘卻還在孫策麾下擔任主簿之任。
因為要防守大寨,張紘、陳端皆在留守,故而孫策便將其帶在身邊處理軍務。
見是弘谘到來,孫策不由一陣搖頭道:
“如今正在增援路上,吾哪有閒心在此看書。”
“實是因為心中煩悶,睡不著覺,故而如此!”
弘谘見他這般憂慮,便上前坐到了孫策對麵道:
“不知大兄到底憂愁何事?小弟願聞其詳!”
聽著這話,孫策猶豫一會兒,便將自己所慮之事說出,沉聲道:
“若是按常理,今劉備軍南下至此,背後並無兵馬牽製,當分兵各處,讓我軍疲於奔命。”
“可現在敵軍卻將所有兵馬集中於此,便連豫章太史慈所部都派至此處。”
“如今我軍各處防禦並無漏洞,可吾卻總覺何處疏漏。”
“思來想去,總是難以覺察何處,不知博詢(弘谘字)可否與我參詳一二?”
而弘谘一聽這話,頓時搖頭苦笑道:
“大兄也知小弟不善此道,就怕誤了大兄之事!”
孫策見狀,連忙表示沒事,他現在就缺一個人來給他說說。
弘谘看他一臉堅定模樣,不好推辭,細細思慮一會兒,便沉吟道:
“若依兄之言,小弟倒是能覺察些許異處。”
“但不知是否便是賢兄所想之事!”
“依小弟之見,敵軍異處便在其軍布置之上!”
“方才兄長曾言,公瑾推斷敵軍會分兵行事,劉備卻反其道而行之。”
“可敵軍既是連太史慈所部都從豫章調令而來。”
“何以其先行南下陵陽那支兵馬遲遲未動?”
“須知至我軍調令之後,涇縣僅有孫伯陽三千兵馬駐守,敵軍若要調集兵馬的話,陵陽應當不會不動吧!”
說到這裡,他便再度爽朗一笑:
“此不過是小弟愚見,若是無用,兄長聽個玩笑即可!”
他之所以能在孫策麾下左右逢源,便是因為為人圓滑。
可這時,他一番話語說完,卻見孫策冷著臉坐在當場一言不發。
弘谘見此,還以為自己言語有失,忙道:
“兄長何以如此,莫非小弟言之不對?”
但他話還未言畢,就見孫策猛然拍案而起,一臉急切道:
“不好,吾恐中敵軍偽報之計也!”
“傳我軍令,速速回軍,不然我軍大寨危矣!”
如此說著,不等弘谘回話,他就大步邁出了營帳。
隻留下弘谘一臉懵逼的坐在原地。
他隻是隨便說說,莫非真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