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龍十五年,大漓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一時間赤地千裡,餓殍遍地。
又恰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那些在前朝受到“金烏案”牽連的世家大族,正在從四麵八方流放的路上趕回京城。
這其中就包括曾經風光無限的忠勇侯府,謝氏一族。
此時此刻,謝景珩帶領著謝家老小上下幾十餘口人,身上背著沉重的書稿,腳踩著龜裂的土地,在烈日下踉蹌前行。
兩日,快整整兩日了,他們還未找到水源,更彆說吃食。
再這樣下去,他們早晚得死。
“我謝景珩就是死,也得死在回京的路上”
“可他們”
他忍不住望了望身後跟著的謝家人,這一路行來,從北疆邊境到大漓腹地,他們走了快一個半月,共兩千多裡路程。
長時間的水源缺乏,外加陽光的炙烤,他們的衣服都快黏在了身上,像是第二層皮般難以剝離。草鞋早已磨破,腳底的水泡破裂後與襪子粘在一起,每一步都伴隨著隱隱的痛楚。
謝家的四叔和五叔,已快年過半百,但和謝景珩一樣,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快二十斤的書稿,腰間還掛著口糧袋。
每走一步,都似乎搖搖欲墜。
但這一路上的每個人,包括他年僅六歲的小侄子謝淩,都沒有絲毫抱怨。
回到京城,為謝家翻案,重振謝府,這是眼下謝家百餘口共同的願望。
謝景珩心底泛起一陣痛楚,他收回目光,又挑釁似的抬頭望了望天上那個巨大的光斑。
陽光直射下來,刺的他眼睛生疼。
閉眼後再睜開,謝璟珩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眼前的景物似乎還在跳動,身子直直的往前傾。
在快要倒下的時候,有人快速扶了他一把。
謝景珩睜開眼,是四叔謝嵐。
謝嵐解下腰間的口糧袋,背對著人,偷偷遞過來:“景珩,吃點東西吧,你歇一歇。”
謝景珩感激地望著四叔,打開一看,一驚:“四叔,這是?”
泥餅,袋子裡全是泥餅,混著草根和樹皮。
可他記得前幾日吃的乾糧裡,明明還有青稞,四叔怎麼就淪落到吃泥餅了?
謝嵐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苦澀地解釋:“其實也不僅這兩日,我們早就斷糧了,那些青稞也隻夠一個人吃的。”
謝景珩瞬間明白了,心痛地近乎失語:“四叔你們”
謝嵐擺了擺手,說:“侄兒啊,你莫要有心理負擔,我們謝家眼下這種局麵,想要翻身,就靠你了。你放心,就算是隻剩下最後一口糧,四叔也不會餓著你。”
謝景珩哪裡聽的了這些,縱然是堂堂七尺男兒,他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謝景珩狠狠咬了口泥餅,生生咽下去,總算是恢複了些力氣,但還是口渴,渴的喉嚨冒火。
他望了望四周,見不遠處有一間廢棄的破廟。
“走,我們都去裡麵歇一歇。”
這是個被廢棄的灶王廟。
民以食為天,大漓本就有家家供奉灶王爺的習俗,越靠近北邊,灶王廟更是隨處可見。
謝景珩同四叔和五叔在破廟裡轉了一圈,這廟宇似乎看著有些年頭,但好在足夠寬敞,足以容納謝家這麼多人暫住可他們翻遍了整個灶王廟,一樣的沒水沒吃食。
謝景珩快絕望了。
他在後殿徘徊,拜神用的香火和蒲團一應俱全,牆上掛著的灶王爺神像,神像下麵供奉著神龕。
遠遠望去,神龕中的香爐中還差著半根未燃儘的香。
可見,這座廟宇之前香火的旺盛。
“咕咚——”灶王爺神像下麵的神龕裡,好像掉出來什麼東西。
謝景珩拚著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前去查看。
有兩瓶杯狀物掉了出來,看著像是液體,一瓶黃色,一瓶紫色,用手一摸,還涼涼的。
他看著麵前兩杯帶顏色的水,透明的杯子裡麵還有些小顆粒似的固狀物。
謝景珩第一反應就是:這玩意能喝嗎?這不會是毒藥吧?
一番思想鬥爭後,謝景珩像是賭命似的,決定至少是為了四叔五叔、還有他的侄兒,也得嘗一嘗。
若是無毒,那大家不至於馬上被渴死。
若是有毒,沒事,隻嘗一口
他本能的想要用嘴去咬,但杯子圓圓的,他無從下嘴。他的目光滑落,忽然又發現神龕裡還有兩個白色細長的管狀物。
謝景珩拿在手裡,嘗試著撕開外麵雪白的紙,拿在手裡仔細觀察,發現了管狀物一端的尖銳。
他明白,這東西就像秸稈,於是他選擇了一瓶黃色的液體,將“秸稈”插下去,淺淺地吸了一口。
瞬間,謝景珩瞳孔放大,臉上更是無比震驚。
這瓶黃色的液體不僅是水,還是甜水!
不僅是甜水,裡麵還夾雜著奇異的果肉,那果肉美味多汁,香甜的口感直接在嘴裡爆開。
簡直太好喝了!
此時他已顧不得有毒無毒了,又猛吸一大口。
這一口,他的舌尖還在果肉和天水中嘗到了些許碎冰!
碎冰啊!在這大災之年,眼下哪裡還有冰可吃?
冰涼的舒爽讓謝景珩清醒了不少,他看著自己已經喝了小半杯的黃色液體,又看了看灶王爺神像,趕緊小心翼翼地放下。
“這必定是灶王爺所賜。”謝景珩心中無比激動。
忽然,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摸遍了全身,隻找到了腰間的一枚傳家玉佩,上麵刻著他的名字。
在這大災之年,金銀玉石遠遠沒有食物水源貴重,如今灶王爺賜他神水救命,他理當奉上。
謝景珩朝著灶王爺,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後將玉佩放到了神龕裡麵,隨後又拿起另外一杯紫色神水,興奮地朝著堂屋跑去。
“三叔!四叔!淩哥兒!我們有救了”
京華市,番山鎮,受台風天氣影響,一連十日,暴雨不斷。
“不是喂?站長,您聽我說兩杯奶茶我就好好的放在外賣箱裡,可誰知道一轉眼的功夫,就被偷了啊!”
“你說被偷就被偷了?誰信啊!反正客戶已向平台投訴了,這單肯定要你負全責,另外這個月還要倒扣你兩百塊,月底等著被罰吧!”
電話那頭,某外賣平台的站長,極其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蘇念念快氣死了,心裡不斷地咒罵:偷外賣的去死!
一杯楊枝甘露,一杯芋泥波波,就要四十多塊錢啊!
她送一單外賣隻能掙3塊錢,奶茶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喝!這下倒好,賠了整單不說,還被罰二百塊
不爭氣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蘇念念快委屈死了。
幾聲悶雷從天邊傳來,頭頂上大片的烏雲開始聚集,又要下雨了。
蘇念念吸了吸鼻子,無奈搖了搖頭,開始忙不迭的趕緊收拾東西,就在她要蓋上外賣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似乎掃過一個翠綠的東西。
定睛一看,原來是塊玉佩。
蘇念念狐疑地拿在手裡,不知道這個東西是哪裡來的。
這是塊雕刻精美的翡翠玉佩,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樣式古樸,把它翻過來,似乎還用類似小篆的字體刻著幾個字。
“這東西看著還挺真,就是不知道值幾個錢。”蘇念念喃喃自語。
自從被裁員後,她靠著送外賣為生,生活拮據,況且小姨的病也不能再拖了,她現在急需一大筆錢。
捏了捏手中的玉佩,一個念頭在蘇念念腦海中閃過:要不去賣幾個錢試試?
她拿出手機,開始漫無目的翻著通訊錄。
片刻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名字備注上:盛年,盛世嘉藏典當行。
“念念,這東西你從哪來的?”二十多歲的盛年帶著一副金絲邊的大框眼鏡,發型乾淨利落,一臉認真地問道:
盛年是蘇念念的大學同學,家中做古董行業的,高中畢業後就沒有繼續念書,而是選擇子承父業,在京華市開了一家典當行,也是本市最大的典當行。
隻不過,近期來受到許氏集團的惡意競爭,生意並不太好。
蘇念念一頓:“朋友送的,這東西能當多少錢?”
盛年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先把當鋪的門關上,又拿出一塊絨布,戴上白手套,將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麵,拿起放大鏡仔細看著。
約麼過了三分鐘,盛年終於放下了放大鏡,麵色凝重地說:“這東西若是真的,十萬肯定有的”
蘇念念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這麼值錢!”
“不過,”盛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實說:“我看不準,能否請我老叔過來掌眼?”
蘇念念本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但看盛年一臉搞不定的樣子,還是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一位身穿唐裝,花白頭發但精神抖擻的老人從典當行的二樓被盛年請了下來。
一番研究鑒定後,盛祈有些激動,看著蘇念念反複確認:“姑娘,你想賣?”
蘇念念點點頭。
眼前這位身穿唐裝的老人,盛年的老叔盛祈,沉默半晌,表情嚴肅,說:“這不是普通的玉石,是綠翡,年份久,且成色極好,四十萬,可否?”
四十萬?
蘇念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