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黑塔計有九層,每層各不相同。
一層層上去,林白發覺此塔似能左右喜怒哀樂,擾人心智。
待來到最高層,又複清明。
此間也無螢石,隻一燈如豆。有一古樸書架,上麵沒放幾本書。另有一矮桌,旁邊有幾個蒲團。
四麵有窗,向外看去,皎白月光之下,更見水霧朦朧。
薑小白拉林白坐下,兩人隔著矮桌。
她依舊穿寬大道袍,嬌小身軀儘被遮掩。隻舉手投足之間,略見規模。
“你早早築基,怎許久不來見我?”薑小白盤膝坐著,燭光映在她乖巧臉蛋上,竟有幾分不可侵犯的聖潔之感。
“我在練一門術法,在朱家耽擱了。”林白實話實說。
“姑且信你。”薑小白兩手攏在寬大袖子中,側目看著燭火,竟不再多說了。
林白尋思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白住人家的地方,勞累勞累也是應該的。
以身事人,不丟人。
清了清嗓子,林白低聲問道:“此間隱蔽否?”
薑小白立即道:“此塔亦是法器,與我本命相合。彆人就算有意窺探,也絕看不出什麼,除非是元嬰高修!”
那還廢話什麼?林白立即上前,擒住她的手腕。
“你想作甚?這是我的修道之處,豈能容伱玷汙?”薑小白立即撥開林白的手,起身往書架後走。“來這裡。”
林白跟上,原來書架後另有天地。
有一張小小矮塌,勉強能擠兩個人。
林白就覺得,又被算計了。
扯掉她的寬大道袍,林白嫌棄道:“你怎總穿這麼寬大的道袍?”
薑小白也怨氣滿滿,一邊幫林白脫,一邊道:“我生的嬌小,偏又……著寬大些的道袍,也顯得我仙風道骨些。”
林白跟她扯了幾句,便各自入神。
也不知是因在她的地盤,還是許久未見的緣故,薑小白分外無忌,比以往更膽大張狂。
鬨騰了半天,兩人暫歇。
“你身上有金石之氣,好似堅不可摧。”緩了好一會兒,薑小白好奇出聲。
這是混元淬體之法的緣故。以前跟她睡覺時,已是混元之勢,如今方從朱家來,還沒走完一轉。
“那你覺得如何?”林白問。
薑小白哼哼兩聲,也不答,隻側身黏糊上來。
“你的蟬呢?我覺得那玉蟬不同尋常,好似彆有玄機。”薑小白這時候總喜歡抓著點什麼。
“送朋友了。”林白老實講。
“送人了?”薑小白下巴抵在林白身上,眨巴著大眼睛,麵上紅暈未退,“你既這麼說,必然不是給裴寧。送與何人了?誰家女子?”
她瞪著眼,好似十分不忿。
林白正色道:“乃是一位君子之交的好友,非是你想的那般齷齪!”
薑小白嬌笑一聲,道:“你這次倒是說了句真話。”
林白盯著她,道:“我何時不說真話了?”
薑小白哼哼一聲,道:“當初在眠龍山,你說……說一會兒就好,卻欺負我許久。”
“你方才還說不要呢!”林白立即反唇相譏。
倆人大眼瞪小眼。薑小白拿開林白的手,轉過身,再不說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林白尋思著也不是事兒,來都來了。
揉揉她,林白問道:“還來麼?”
“不來了!”薑小白背對著,語聲嫌棄。
林白:“說真話。”
“最後一次。”薑小白終於轉過來。
費了許多力氣,鬨騰完,總算把她哄舒坦了。
林白覺得可以說些正事了,否則豈非白費力氣。
逗她說了會兒坊間趣事,她更見輕鬆,語聲也愈發黏糊,林白便問道:“先前在眠龍山所得,是不是該給我了?”
上次林白提這件事的時候,就被她睡了。這次是先被睡,再提。
薑小白側躺著,她歎了口氣,道:“家裡給我收去了。我一個本家哥哥要出遠門,蠍尾做了毒刺靈器,蛇皮也做了皮甲。我前番花費太大,家裡要收,我沒法子不給。”
她語氣可憐的很,也更加黏糊,“總之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她小手不閒,又委屈道:“這樣吧,我日後任你施為,你想來睡便來睡,總能慢慢還清。”
是你想睡吧?貪了我東西,還讓我再賣力氣?林白扶額,隻覺頭疼。
“你那本家哥哥是要去做什麼?你家還能缺了他東西?”林白就很好奇。
“不知道,老祖隻說是機密事。”薑小白眨巴眼,可憐兮兮的。“好了好了,看你摳搜的。”薑小白語聲柔柔,腰肢往前挺了挺,抓住林白的手放她身上,道:“你不是還想打造新飛刀麼?到時我給你出力,保管讓你滿意。”
果然是枕邊人,林白還真有此意。
如今築基功成,林白最在意的有三件事。
其一便是混元淬體之法。這不需多費心思,隻勤奮些便是。
其二便是再造飛刀。先前的飛刀品階太低,需得重新打造品階高的。
如此也算攻防皆備。第三件事,便是再尋些術法來練練。可以是威力極大的禁術,或者奇詭莫測的異術。
比如像貞姐那般的奇異遁法,或是燃燒自身氣血來換取自身威能的,或者斂息屏氣的法門啦,等等都行。
眼見薑小白如此懂事,林白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住人家的,睡人家的,喝人家的,吃人家的,不好發脾氣。
“那就好好說道說道。”林白坐起來,精神滿滿,“此番飛刀,我打算……”
“不急在這一刻,日後再說不遲。”薑小白不讓說了。
林白沒法子,隻能由她。
鬨騰完,她在塔上歇息,林白卻隻能出去,在涼亭裡掛露珠。
再等入夜,林白費了許多力氣,才勉勉強強跟她說清楚自己所需。
過了幾日,昔日認識的薑家練氣子弟知曉林白已然築基,便結伴前來祝賀。
林白也不擺前輩樣子,依舊同輩論交。隻是這般之下,薑家年輕一代來的更多了。
本就是借薑家之地修行,林白也樂意與薑家人往來,於是便每日裡在午後抽出些空閒,於湖心小島講道,略講些修行心得,煉丹心得。
薑小白還專門做做樣子,在林白講道之時,出塔來聽一聽。隻是她專門挑刺,好似跟林白有仇一般,惹得薑家練氣都不待見她。
於是乎,林白每日裡白日修行、講道、釣魚,入了夜還得上鐘。
又過幾日,林白眼見薑丫頭越來越嬌媚,分明是戀奸情熱的模樣,便酒酣耳熱之時,厚著臉皮討要秘術法門。
對於這種事,林白做慣了。對貞姐試過,對寧姐也試過。當然,都沒成過。
然則薑小白卻立即應了下來,說回頭去藏經閣問一問。
如此林白便夜夜登塔。薑小白倒也不是隻顧男女之事,反正就是拉著林白閒聊扯皮,偶爾說說道法。有時甚至啥也不乾,就相對而坐,各自修行。
細心伺候了十幾個晚上,又是陪睡,又是陪聊,林白本待她拿出秘法禁術,她卻搞來一本什麼陰陽大道之法。
細細一看,合著就是雙修法門。
林白最不需要這種東西。如今修行有石盤,雖受限於自身資質,但好歹能花費時間磨上去,這肯定比什麼雙修之法要好的多。
雖有心拒絕,但有求於人矮半頭。林白隻能耐下性子,在她的一片嚴詞拒絕聲中,跟她試了試。
如此把她哄舒坦了,林白便再次說了自己所求的“秘法”乃是打架、搞事的法門,不是陰陽合歡的術法。
“你早說嘛!你為什麼不早說?”薑小白一臉嫌棄,埋怨過後,隻說過幾日再去藏經閣。
薑小白不愧是薑魚的親姐姐,著實會釣魚,隻把林白拿捏的死死的。
眼見勞累月餘也無所獲,腰倒是沒甚大礙,畢竟勤修淬體之法,就是稍有些心累。
如此又熬道要離開玉湖時,終於有了消息。
“給你的!”薑小白拋出一枚玉簡,“你本命是不知名霧氣,此術法正好與你本命相合。乃是拒敵、困敵之法。”
她笑吟吟的,一副溫柔模樣,又衣衫半遮,顯出驚鴻一瞥,著實是令人心動。
林白鬆了口氣,好好讚揚她一番後,當著她麵,把玉簡貼在額頭。
這種玉簡能記錄功法、輿圖,乃至於各類事跡。隻能用一次,有彆於紙張,通常用於不欲外擴的功法和密事。
薑小白折騰來的這門術法名為袖中霧。算不上秘術禁法,乃是借本命之霧,遮蔽一方,有困阻之效。
至於威能幾何,要看自身本命霧氣是何種霧氣,瘴氣雲霧與江邊濃霧、海中蜃霧自是不同。同時,也跟自身修為進境有關。
林白琢磨著,不管這法門怎麼樣,好歹從薑丫頭身上薅下毛了。
勞累兩月,混元淬體之法沒耽誤,還整日吃吃喝喝,最後又撈了門術法,雖也有勞累,付出許多,但勉強不虧。
明日就到約定之期,林白需得離開了。薑丫頭分外殷勤,纏個不停。
“你彆修那什麼煉體法門了,費時費力,乾脆一心在我家煉丹,我也能時時見你。”鬨騰完,薑小白愈加溫柔,黏糊的很。
她已知林白在修煉體之法,也知道林白要去竹濤園。
“不過兩月而已,我很快回來。”林白也不想走,細枝碩果之妙,著實讓人愛不釋手。
兩人鬨騰許久,待到天微微亮,林白出了塔。
朝陽初升,水氣氤氳。
今日是林白離開之時,薑魚已早早來了,另有十幾個薑家練氣子弟,都是常來聽林白講授修道的。
“雲前輩何時再來?”有人關切的問。
有人見林白有猶豫之態,便大聲道:“雲前輩可是在擔憂那黑塔裡的人?你這兩月來,誠心講道,那女人卻待客不周,屢屢尋你麻煩,我等稍後便去找老祖告狀!”
這話一出,竟引得不少人附和。
“彆彆彆!”林白嚇壞了,若是讓薑家老祖摻和進來,以後可彆想偷了。
好生勸說了半天,林白才壓下胳膊肘往外拐的薑家年輕人。
諸薑家子弟把林白送出湖心小島,又是齊齊的作揖行禮,著實是有教養。
“雲前輩。”
林白回了禮,正要走時,一少女上前,塞了一封信,然後紅臉低頭跑開了。
餘下的薑家年輕人儘皆含笑,眼神也彆有意味。
“知慕少艾。”薑魚正正經經的整了一句。
“這……”林白正感慨自己人緣太好時,心底便一涼。循著感覺看去,正是那黑塔。
念及細枝碩果,林白正色看向諸薑家年輕子弟。
“我此番借住玉湖寶地,是為修行。與諸位講道,是意趣相投,是故我也樂在其中。”林白搖搖頭,歎息道:“在下並無綺思,亦不敢有綺念。”他把信塞到薑魚手中,叮囑道:“你代我送還那位道友,便說人生漫漫,大道在前,同行亦是相伴。若她有心,當以修為為重,以大道為重。”
“薑魚記住了。”薑魚立即收下信,鄭而重之的行禮。
其餘薑家年輕練氣亦是鄭重行禮,顯然為林白品格折服。
林白稍稍點頭,扮出高人模樣,飄然遠去。
也不回新洞府,自往信義坊走。
上了街,先去水晶宮看了眼,結果雲霞宗送貨的飛舟沒來,曲如意的信也沒到。
林白又去天池閣,熟門熟路的上樓,尋到姚千園。
“半年了,你還知道來?我去朱家找你,他們說你去了薑家。就這幾步遠,你也不肯來瞧瞧我?”姚千園頻頻冷笑。
“唉。”林白歎了口氣,著實一副苦相。“築基時落下的病根,如今修行上也出了岔子,不得不借薑家之地調理。”
姚千園見林白散出淡淡水蘊之氣,她愣了下,道:“是我錯怪你了。你就不該方一築基就跟裴寧胡鬨。境界未穩,就過分放縱。”她竟信了。
“那時是暗傷,我真沒察覺。”林白歎氣。
“你……沒甚大礙吧?”姚千園語聲溫柔了許多。
“無妨。”林白意興闌珊的擺擺手,“左右不過多養養,慢慢就好了。”
倆人略聊了聊,說了些坊間之事,以及天池派的破事兒。
總之就是沒什麼事。
“我晚間便回山上,讓裴寧下來看你。”姚千園做下承諾,細心叮囑道:“切莫再放縱了。”話一轉,她接著補了一句,“就算有力氣,也留給蓋盈秋。”
“……”林白忍著頭疼,再三感謝,又摸出一瓶固精丸感謝。
姚千園得了東西,更見開懷。
送林白下了樓,便有一少女走了上來。
“敢問可是雲前輩當麵?”那少女作揖行禮。
“正是。”林白道。
那少女笑著道:“家姐蓋盈秋,托我轉送此物給前輩。”說著話,她取出一木盒,雙手奉上。
半年沒見,看來蓋盈秋終於攢了些靈石。可此番之後,她怕是又要借靈石度日了。
姚千園冷笑不止,那少女亦對姚千園視而不見。
林白把東西收了,又跟那少女聊了幾句,送了一瓶凝氣丹。
離了天池閣,又去鳳鳴閣。
朱玉玲在櫃台,卻不見朱玉茂。
“雲……雲前輩。”朱玉玲以前都稱賢弟,如今似還未適應這個新稱呼。
“朱前輩可回來了?”林白問。
自打築基那天顧芳來訪,朱見羊與林白稍敘幾句後,便徑往橋山派。如今半年過去,還未見他再露過麵。
昔日初入信義坊,林白頗得朱見羊的照拂。是故對這位有德且灑脫的前輩,林白一向敬重。
“你來的正巧,伯父才回來沒多久。”朱玉玲小聲開口。
林白點點頭,徑直上樓。
還是那間屋子,敲門。
門開,露出一張小臉。
“師父!”妙妙開心的蹦了兩下,摟住林白的腿。
林白彈了下妙妙額頭,往裡看。
隻見朱見羊正自端坐,麵帶笑意。人有滄桑之色,卻又有幾分意興勃發之態。
好似收了勞累,也好似做了得意事。
“妙妙,如今你師父來了,便讓他來考校考校你功課吧。”朱見羊笑著說。
妙妙小小臉蛋上皺起眉頭,不悅道:“師父辛苦前來,沒喝茶就考校?”她扶著林白坐下,又殷勤的給林白倒上茶水,還特意吹了吹,兩手奉上,“師父,請。”
“……”林白接過,心說啥時候這麼懂事了?
“我去守門。”妙妙從犄角疙瘩裡尋出拂塵,然後轉身往外,還給關了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