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躺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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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春日山林,野風猶寒。

距洞口十餘丈外,一矮一高兩個灰衣人正在生火。

待火燒起來,兩人又拿出乾餅,就著溪水邊吃邊閒扯。

高個問道:“師兄,你說裴師妹堂堂國師貴女,前程遠大,怎就跟那織席販履的林轉輪跑了?”

矮子劍客麵露不屑,道:“你懂什麼?這叫戀奸情熱!”

高個劍客歎息一聲,道:“裴師妹太也不自愛了!那林轉輪有什麼好的?論樣貌,比他好的人多的是,難道就因為他轉輪如飛?”

“你以為呢?裴師妹自小在山上苦練,不知人間險惡。那林轉輪是泥腿子出身,慣會巴結討好,又有轉輪絕技,裴師妹恰又情竇初開,能不上頭?”矮個劍客大口吃餅,一副看透人心的模樣。

“倒也是,我聽說裴師妹在花溪縣就行事大膽,天天宿在那林轉輪家,有時還白晝宣淫!那林轉輪的老師都被他氣死了!”高個劍客一邊說話,一邊搖頭,似非常不齒。

“嗬,國師的臉麵也丟光了!”矮子劍客更是冷笑不停,“裴師妹身份貴重,在京中時,王孫貴胄都對她客客氣氣,誰想被一個織席販履的泥腿子睡了!”

“誰說不是呢?世事難料啊!”高個劍客頗有感慨,“就像那秦如鐘,前些日子還關在牢裡呢,現今就又抖起來了!”

“誰讓人家有個好妹妹呢!”矮個劍客嘿嘿的怪笑。

“誰說不是呢!”高個劍客把吃剩的半個餅丟到火堆裡,不滿道:“嶽長老準備那麼多美貌少女,宋仙師根本不喜,反而……”

說到這兒,他壓低語聲,道:“餘師兄,伱說堂堂仙師,予取予奪,咋就愛吃彆人嘴裡的那口剩飯呢?”

“你他媽不要命了?”那位矮個的餘師兄一吹胡子,“什麼話都敢說?你有風騷的妹妹給你兜底?就算仙師不在,咱說話也得小心點兒!”

“是是是。”那高個劍客立即斂容,額頭都有冷汗了,“那咱趕緊繼續找吧。仙師讓咱往這個方向尋,咱加把勁兒,拚死立個功!”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矮個的餘師兄一副不屑的笑,“那裴寧是好相與的?她是學劍的天才,咱倆加一塊兒都不是她對手!是立功要緊,還是保命要緊?”

他伸伸腿,朝高個劍客的腿上踢了一下,低聲道:“你一個月才領幾兩銀子?犯得著拚命?”

兩人語聲漸低,又開始說些葷素不忌笑話。目光卻時不時的朝遠處那被灌木枯枝遮掩住的洞口看。

沒過一會兒,便見洞口處的灌木動了動,接著一人影忽的飛出,如同青煙薄霧。

正是裴寧!

“哈哈!果然在這裡!”那矮個的餘師兄哈哈大笑。

霎時間,便有數十支箭便射向裴寧,端的是淩厲之極。裴寧左閃右躲,一時間竟頗有狼狽。

就在這時,洞中又有一道殘影飛出,比之裴寧還要快上幾分,同時手中丟出數十個飛石。

隻聽“噗噗”幾聲,射箭之人皆已頭中碎石,業已斃命。

裴寧落在一株大樹之上,背靠樹枝,看向那一高一矮的劍客,笑道:“餘師兄,高師兄,你們自用言語來誘人出洞,怎無端編排與我?激我出洞又如何?可敢上前試劍?”

那一高一矮兩劍客也不說話,隻拔劍出鞘,做出防備姿態。

林白站在洞口,背後是山石,看向遠處。

那邊有六位老者,皆是青羊派的長老名宿。

另外二十餘年輕劍客,分明已成包圍之勢。

“諸位長老請了,裴寧在此問好。”裴寧立在樹杈之上,執劍抱拳。

“裴丫頭,你又有精進了。你幼時學劍時,我便看出你是個好苗子。”一老者撫須感歎,“可你不該將宗門絕技青蝠功傳與林轉輪,更不該與林轉輪勾結。”

“楊掌門,事已至此,無需多言。”裴寧恭恭敬敬一禮。

“裴丫頭,莫要執迷不悟了。”楊掌門搖頭歎息,“咱們修武,壽命有儘,如何能與仙師相比?你何必陪那林轉輪求死?”

“掌門師伯,是誰執迷不悟?”裴寧微微一笑,“你們一個個做著求登仙道的美夢,卻隻敢求仙師施舍。多少年了,仙師除了賞些不要錢的丹丸,可曾給過你們什麼?當了過年的狗,忘記自己是人了?”

“裴丫頭,仙師也曾帶走過我們青羊派的許多弟子。便是林轉輪的妹妹,不也被曲仙師收到座下了麼?”楊掌門苦心的勸。

“那昔日收的徒弟,怎沒見一個回來看過?”裴寧搖頭,道:“鐘秀秀之事隻是偶然。掌門師伯,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掌門!跟她廢話什麼?”

忽的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跳出,滿臉怒容,不耐煩道:“她戀奸情熱,怎麼會回頭?先拿了再說!”

這人正是秦如鐘,他說到這裡,拔出長劍,指著裴寧,怒道:“那日我就覺得你和林轉輪不對,必然是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殺了我師,搶了齊仙師遺物!否則的話,那林轉輪怎短短時日,武道進境這般快?”

這秦如鐘在掌門和眾長老跟前頗為無禮,但竟沒人說他。

林白彎弓搭箭,激射而出。

秦如鐘沒想到林白連話都不說,直接開射!他慌忙間劍護身前,人也連連後退,可根本來不及,大腿上已中了箭。

沒人幫他忙,甚至有人出聲譏笑。

楊掌門也隻是略笑笑,回頭道:“張遠山,你真找了個好女婿。”

這時,一人從諸長老身後走出,麵上帶著低三下四的笑,討好道:“掌門師兄,我可麼從沒認過他當女婿。”

“不管你認不認,裴丫頭已經在這裡了。”楊掌門麵色轉陰,“你去把她拿下,交由仙師處置!”

“這……”張遠山看向裴寧,一臉的淒苦,道:“好女兒,跟我回去吧。咱給仙師磕個頭,好好認個錯,指不定還能活命。”

“爹,你何必自欺欺人?”裴寧麵上沒有表情,語氣卻堅決,“我若做錯了事,磕頭認錯自無不可。可我若是無錯,憑什麼讓我認錯?就因他是仙師?”

她說到這裡,麵上出現癡狂之笑,“爹,你朝仙師們跪了大半輩子,可女兒不一樣,腰杆子越來越硬,就是彎不下去!為何是我跪仙師,不是仙師跪我?我難道生來低賤?”

張遠山愣愣不語。

一時間,沒人出聲。便是地上抱腿的秦如鐘,也停下哀嚎。

“孽障!”張遠山須發皆張,再無往日國師的仙風道骨。拔劍而出,直撲裴寧。

“你們去拿林轉輪!”楊掌門也立即開口,劍指裴寧。

其餘五位長老則提劍向林白而去。

這些人雖都年歲不小,可一身本領著實不低,兔起鶻落之間,竟似成了某種陣勢,當真是穩妥之極。

林白並不怎麼在意,反時時去看裴寧,生怕她失了手。

那邊張遠山一劍遞出,裴寧立即蕩開。

可就在這時,張遠山忽地道:“傻女兒快逃!他們是要拿林轉輪,你隻是添頭!快跑!”

他說完,竟一回身,劍鋒竟向跟上來的楊掌門而去。

“爹!”裴寧稍楞一下,便見楊掌門一聲長嘯,劍鋒上竟燃起耀眼劍芒。

劍芒立即破去張遠山的一擊,劍鋒不停,直刺張遠山胸口,可還未刺入,裴寧便立即攻其必救。

砰的一聲,裴寧長劍立斷,她也立即退開數步。

而張遠山已跌落在地,他雖被裴寧所救,但終究被劍芒掠到,胸前傷口竟已露出臟腑。

“哈哈哈!你父女二人當真都是做叛徒的料子!”楊掌門意氣風發,正欲去追,卻聽四下都是哀嚎之聲。

轉身去看,隻見滿地殘屍,那林轉輪手上長劍亦是劍芒耀眼,比之自己還要凶上幾分。

而且速度極快,竟朝自己而來。

“這不可能!”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楊掌門驚駭之下,竟轉身而逃。

他內功深厚之極,可畢竟年老體衰,轉瞬間竟要被林轉輪追了上來。

“真當我楊無敵的名號是吹來的?”楊掌門止住身形,回過身來,麵露狠厲之雖然,長劍轟然爆出熾烈劍芒。

可就在這時,他隻覺眼前一花,胸前一涼,氣息陡然泄了。

劍芒消散,楊掌門摸了摸胸口,傷口的血噴湧不停,臟腑早已被震碎。

“你……你不講武……”他踉蹌兩步,倒在地上,眼睛還在瞧著穿胸而出的那把血淋淋的飛刀。

青羊派的長老俱都身死,其餘年輕人見掌門身死,並無人上前報仇,反而四散奔逃。

此番青羊派的人既然能這麼快追到這裡,便說明二人早就露了行蹤。

大概與黑蟬相類的神通。若是破不了宋清的妙法,殺再多人也無用。

所以林白也不去追,隻回返去尋裴寧。

地上滿是殘屍斷臂,皆是被林白劍芒所破。

不遠處,裴寧正半跪在地上,看著張遠山。

張遠山胸前皆是血汙,露出的臟腑也碎裂不少,怕是神仙難救。

裴寧也不說話,隻拿出曲如意贈她的丹瓶,倒出兩丸,往張遠山嘴裡塞。

林白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彆浪費……我早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張遠山強撐著擺手,他也不看林白,隻盯著裴寧,一雙血手抓住裴寧的手,喘了好一會兒,才道:“逃……”

“逃不掉了。”裴寧道。

“彆……彆跟著林轉……就能活……”張遠山一邊說話,一邊吐血。

“爹,他救過我的命。”裴寧道。

張遠山愣了下,張了張嘴,又往外吐血。

裴寧拿袖子幫他擦擦,卻怎麼也擦不完。

“丫頭……”

張遠山臉色蒼白之極,“你剛,剛才說的話,我都懂,我們不是生來低賤。可他們沒把我們當人看……又有什麼法子?你能擋仙師一擊?林轉輪劍芒……劍芒絕世又怎樣?能擋麼?”

裴寧不吭聲。

“還是說,說你忘了曲成甲?”

張遠山死死的抓住裴寧的手,嘴裡往外湧著血水,“丫頭,我知道你嫌棄我,我也嫌棄我……當年初見你娘親時,我少年意氣,快意恩仇,恣意隨心,江湖誰不知青羊派的張小郎君?你娘眼裡都是我,裴無用都拉不住,非要嫁給我……”他說到這裡,眼中失神,“深夜無人時,我也哀歎,我怎成這樣了?是了,是我見了仙師的本領,我知道練一輩子也越不過他們,我這腰就彎了下來。越彎越低,你娘越來越氣,恨我,嫌我……就算是死,也不讓你跟我姓……”

裴寧還是不語。

張遠山咳咳幾聲,血水從口鼻中流出,他也不管,繼續說道:“丫頭,你不願彎腰,那就不彎。彆學我,一彎下了腰,嗬嗬,這脊梁就再也直不起來了。”

“我記住了。”裴寧輕聲應了下來。

張遠山嘴角似有笑,他強撐著轉頭,看向林白。

似想說什麼,可張遠山隻張了張嘴,便閉目絕氣。

山風將血腥氣吹散,很快便有野鴉盤旋。

兩人也不說話,裴寧發了一會兒呆,拔劍砍了些乾枯樹木,一把火將張遠山燒了。

她跪下來磕了三個頭,久久不語。

兩個人也都懶得再逃。

反正行蹤被人握著,生死操之人手,隻看對方何時來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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