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姐。”
林柯站定在黎萋萋身前,見黎萋萋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剛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去,試探性地詢問。
“祁爺接電話了嗎?”
黎萋萋不語,退出相冊,關了屏幕,抬手將手機交遞給林柯。
海風吹過她乾澀的眼角,湧出奔騰不息的淚,覷得林柯心臟沉了又沉,下意識地以為祁梟野沒接,寬著聲音安慰。
“祁爺一定是在忙,你彆急,等他忙完了就會打過來的。”
“好。”
黎萋萋繞過林柯往右,孤冷安靜地坐在海邊一塊黑色礁石上,望著眼前詐起又落的海潮,神色有些恍惚。
林柯沒有走遠,低著頭將手機點開,發現黎萋萋剛剛撥打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他愣怔了一瞬,黎萋萋想要找的人不是祁梟野,而是許南天?
“黎小姐。”
“我不記得他的號碼,”黎萋萋眼瞳縮緊,努力平複下心情開口,“我也不認識印尼亞語,所以隻能給小叔叔打了,但小叔叔沒接。”
林柯舒了口氣,翻出祁梟野號碼。
“那還是我來吧,我……”
“不用了。”
黎萋萋眼看著林柯的神色從緊張到緩驀然解,心口戰栗得厲害,她小心翼翼地收回視線,不敢再和林柯對視。
“剛剛是我太衝動,我現在想通了,電話不打了,等他回來再和我解釋。”
林柯沉默了一瞬,察覺到黎萋萋有意躲著他,眼神空動,嬌小的身影也有些栗然,他沒有再堅持,點頭將手機收好。
“我讓人送早餐過來。”
“謝謝。”
這一場鬨下來,黎萋萋變得聽話又禮貌,再沒有提任何要求。
按時用餐,按時休息。
她乖巧地等到夜幕降臨,整棟城堡都安靜下來,才從臥房的衣櫃裡拿出一個旅遊用的黑色手提包。
她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用以換洗的衣服,以及這段時間為寶寶準備的畫冊,她再沒有需要帶走的東西。
路過大床時,她側臉看了眼床頭擺了整整一排的毛絨玩具,正中間是一個好看又實用的小白兔暖手寶。
祁梟野尤其喜歡這個暖手寶,初次給她的時候還說了句——
“你看看它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又蠢又萌,像不像你?”
萌不萌不知道,但她確實蠢,蠢到因為一個紋身就相信了他!
黎萋萋捏緊手提包的帶子,頭也不回地抬步出了臥室門。
城堡的菲傭到點下班,除了值班的管事,就隻剩下黎萋萋一個人,她連隱藏都不用,輕而易舉就離開了城堡。
可到了外圍就沒那麼容易了。
放眼望去,周圍全都是手持槍械的巡衛兵,之前不覺得,現在看他們月色浸染下的臉,比地獄比惡魔還恐怖。
嚴防死守,就為了防止讓她逃跑?
黎萋萋驚恐也害怕,憋紅了眼圈,她不敢走大路,隻能借由身形的優勢躲在樹乾後麵或灌木叢中靜靜蟄伏,等到巡衛兵走遠了再偷偷往前。
從城堡到海邊,四十多分鐘的路,黎萋萋心驚膽戰地走了近三個小時。
幸運的是,這一路下來,竟沒有一個巡邏兵發現她。
更幸運的是,海邊停著一艘小船。
白日裡還不得見,大概是有人遺落下來的,船舷上纏繞著幾根粗壯的纜繩,垂落在甲板上,隨著海浪起伏搖晃。
黎萋萋站在海灘上,遠遠地望著那艘小船,心緒有些複雜。
這不算幸運,因為她的幸運淩駕於絕望的邊緣。
命運也從不曾照顧她,才總是在她深陷泥潭的時候施舍給她一點點希望,看她手舞足蹈,再狠心將她擊潰。
黎萋萋悲哀地發現——
即便逃跑了,她也會在廣袤無垠的海麵上失去方向,被冰冷洶湧的海水淹沒,回去是她唯一的路。
乖乖地生下寶寶,然後被遺棄。
可祁梟野殺了小叔叔,他殺了她的小叔叔,還想利用她給他生孩子。
那還不如死了,還不如死了……
不如死了……
黎萋萋的小小世界崩塌得厲害,她越想越絕望,右手輕輕撫過小腹,呢喃著說了聲“對不起”,而後奮力地往小船的方向跑去。
纜繩係得不緊,輕易就能解開,黎萋萋笨拙地拿起船槳,一下一下地劃動。
海水比想象中更加沉重,海風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吹散了黎萋萋的發絲,嘲笑著她無望的逃亡。
黎萋萋奮力前劃,努力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卻像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海岸線儘頭的圓月緩緩升起,半掩於雲層之後,悄然探出頭來,在海麵上傾灑了一道長長的銀輝。
銀輝之中,又出現了一道黑影,黎萋萋透過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望過去。
是一艘夜海航行的巨大遊輪,在平靜的海麵上前行,船身被璀璨的燈光勾勒,距離黎萋萋越來越近。
太好了!
黎萋萋放下船槳,激動地站起身,大喊著衝遠處招手。
“救命啊!救命!!”
遊輪的速度很快,帶起的白色水花飛濺,船體發出的轟鳴聲也漸漸清晰,與海風的呼嘯交織在一起。
相對而言,黎萋萋身下的小船就顯得渺小且脆弱,她緊緊抓著船舷,目光緊緊鎖定在遊輪上。
“姑娘,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一個人在海上劃船?很危險的。”
右舷處一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臉逐漸顯影,他放下繩梯,示意黎萋萋爬上來。
黎萋萋警惕地看了眼他的身後,遊船燈火輝煌,大概是有舞會,悠揚的音樂從遊輪內部傳來,男女的交談不絕於耳。
她放下心來,順著繩梯往上,在男子的幫助下成功登上遊輪。
一隻腳踏上遊輪寬闊甲板的那一刻,黎萋萋仿佛從地獄踏入了天堂。
她回望過遠處的斯特島正在遠離,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深喘。
“叔叔,謝謝你,我被人囚禁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能不能救救我,帶我離開?”
男人沒有太驚訝,也沒有深入詢問,笑意溫和地衝黎萋萋點頭。
“我當然沒問題,不過這艘遊輪不是我的,得問過主人,你先跟我過來吧。”
聞言,黎萋萋心底的驚恐與不安鬆懈了不少,她聽話乖巧地跟在男人身後,一路走至甲板儘頭。
看到這艘遊輪的主人,心底一凜,再次從天堂墜落回地獄。
“祁,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