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翊也,為肱骨,為輔翼。
相,視也,為查缺,為警審。
丞相是官職,文官之極,宰相並非是具體的官職名稱,可視為丞相的第二種形態。
丞和宰,一字之差,但實力天差地彆。
卿大夫家都有家宰,代替族宗子處理大小事務,丞隻是輔佐,而宰有更多拍板的權力。
所以,縱觀曆史,
丞相雖多,宰相卻少,
尊王攘夷、確立新秩序的管仲可稱為宰,
鞠躬儘瘁、匡扶漢室的諸葛亮可稱為宰,
為大明朝續命的張居正也可稱為宰。
丞相本就是人臣之極,而宰相是丞相中的丞相,做到此處,手握的權力平齊甚至於超過皇帝,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但,無論奸詐與否,不可否認的是,每一個能稱為宰相的人,都是幾百年一出的奇葩。
第一形態為丞相,第二形態為宰相……而在出儘英雄人物的華夏曆史中,因一人,將人臣的極限,又狠狠的拔高,
讓無數後來者都能隱約看到,雲霧之上,還有千仞高峰,隻不過,峰上隻有一人。
吾非相,乃攝也。
宰相之上,還有攝相。
未央宮
久違的朝會
朝上跪坐的人,與前次朝會相比,少了近四成。
每一位官員,都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刻意的不去關心身邊空出來的位置,
那空出來的位置,就似一個巨大的黑洞,有著極強的存在感,
雖不需要官員們的視線,但那強大的吸力,已經吸引了他們的全部心神。
一個空,就少個人。
謁者黃喜早就沒了,陛下身邊的宦人玉狗兒也沒了,陛下好像忘了還有謁者這一官職,沒有謁者主持朝會,宮內一片死寂,有種乾巴巴的窒息感。
“你的病好了?”
劉據幽幽開口,口中呼出的龍氣,讓殿內氣氛為之一緩,
皇宮內是禮製最繁瑣的地方,官員在朝會時的一舉一動,都要嚴格按禮製去行動,就連眼神都不得亂放,與陛下交談時,更不可直視君父,隻能看向君父嘴唇下巴的位置,
聽到陛下開口,群臣暗忖,
能被陛下直接稱為你的,恐怕就隻有二霍了。
果然,
霍光用大病初愈的聲音開口,
“微臣狗馬疾已愈,愧讓陛下擔憂。”
莫說是直視劉據,甚至都沒有一個人,敢向陛下的方向看,自然也沒人注意到,今日陛下的頂冠,不同於尋常。
民間所佩戴的鬥笠、帽子、巾幘都已實用為主,或是遮寒,或是障風,唯獨是頂冠,“寒不能暖,風不能障,暴不能蔽,”沒有一點實際用途,純粹是用來體現身份的,說簡單點,戴上就是拿來裝逼的。
衣冠楚楚,古人相見,最先看的不是臉,而是頭發和頂冠,頭發乾淨規整,就算衣服穿得差一點,也會引起彆人的好感,
高皇帝劉邦在沛縣混日子的時候,兜裡沒錢,身上也邋遢,於是他就研發了一頂與眾不同的冠帽,外型花裡胡哨,最起碼在一眾人中,第一個就能看到劉邦,
官員朝會佩戴有幘冠,幘巾形狀不同,在冠上的位置不同,以此來區分文武,是要突出他們的官職,
於慶功的大朝會上,則要佩戴爵弁,這裡就不是要突出官職,而是要突出爵位。
平日裡,劉據頂通天冠,為冠中規格最高,冠前有凸起的金博山,
今日,劉據則帶的是冠冕,前後有流蘇的那種,幾道流蘇用大小相同的寶珠牽掛,寶珠看起來像是某種玉石,漆黑透彩,每顆大小重量都完全相同,
而且,看著珠圓玉潤的品相,不像是後天打磨過得,就是渾然天成的黑珠石,八十一顆完全一樣的極品黑珠石,
聽到霍光恭敬的回話,劉據點點頭,兩人好像不是很熟的樣子,
“奏事吧。”
劉據看向群臣,淡淡開口。
能混到現在的官員,個個都是人精兒,自然聽出了陛下的弦外之音,以前謁者喊的是議事,議事是有商有量的討論,而方才陛下喊的是奏事,有事直接上奏,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了。
每個人都在思索,又讓朝堂上現出了一片真空,見無人說話,劉據平靜道,
“無事就退朝。”
這下,讓百官都急了,怎麼可能就如此輕易退朝了?還有一大堆事情懸而未決呢!
皇陵案怎麼辦?空出的皇陵如何安排?之後又該如何?
所有人都被陛下搞得雲裡霧裡,就等著朝會上聽到些有用信息呢!
“稟陛下,微臣請奏!”
廷尉杜延年執笏挺身,又覺得扛不住這麼大的事,起身,走到殿中,躬著身子稟奏,
“奏 。”
“是,陛下,此次因皇陵案……”
皇陵案是杜延年全程跟著,一並數字都記得清楚,也不需要提前記在笏上照讀,直接脫口而出,
冰冷的數字,代表著無數的豪族,或死、或徙,杜延年聲音在殿中回響,跟閻王點卯沒區彆,百官們都不自覺縮了縮身子,這可是平日裡都沒少走動的大活人啊,低頭不見抬頭見,
轉眼間,就被劉據蒸發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內心祈求著,
皇陵案到此為止吧!
彆查了!
再查大漢就沒官員可用了!
杜延年背了足有一刻鐘,聲音落下,群臣豎起耳朵,既希望又害怕,
霸陵淪陷,長陵少了大半陪陵豪族,竇家倒台,也讓竇太後所在的景帝墳陵大創,現在隻剩下了惠帝的安陵、和太上皇未建好的茂陵。
接下來,陛下的話,就要決定其餘人的命運了!
陛下真要一網打儘嗎?!
杜延年低頭不語,昭平君案後,他就成為了劉據的人,再與他賜食,反複拉扯後,劉據讓他乾什麼,他就乾什麼,
“盜陵的人抓到了嗎?”
劉據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比殿外的寒潮還冷!
還要查!
群臣的心跌到了穀底…
“陛下!老臣請奏!”
一道蒼老悲壯的聲音,顫巍巍響起,
“皇陵案,不該再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