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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據放下表哥的戰報,合情合理。
心胸跟著一片開闊,
表哥打了大勝仗,是幫自己把前路都鋪好了。
曾經,劉據還是小皇子,時常爬到宮殿上眺望遠方,心中所想便是如何規整山河,現在,終於到時候了,
想到這,太子據心中不由一陣激動。
“殿下。”
丞相莊青翟,中大夫霍光,治書侍禦史張安世分左右,坐在兩側,
莊青翟年近五旬,本應死在去年,在劉徹的安排下,與成長為權臣的張湯相咬而死。
劉據如一隻蝴蝶,改變了這段曆史,沒了張湯,莊青翟也就沒因此落獄。
與其餘年紀輕輕的霍光、張安世二人不同,莊青翟的坐具上太子據要玉狗兒為其提前準備了蒲團,示體恤年老官員,
丞相莊青翟低著頭,感受著膝前的柔軟,心裡莫名觸動了一下,
潤物細無聲,太子據於細節處總是充滿人文精神。
“莊大人。”
“微臣在!”
聽到殿下喚自己,莊青翟挺起上身,腚不沾腿,趕緊應道。
少君和老臣對視一眼,
莊青翟恍若隔世,
丞相在武帝朝是高危職業,於太子監國時,劉據和莊青翟承諾,隻要他支持,就保住他,劉據現在沒食言,這便是信。
哪怕當日所言,隻有天知地知劉據知莊青翟知。
“孤欲封建章宮,喚您來共議。”
聞言,莊青翟猛地一震,雜草般的思緒全部被一股腦扔了出去!
隻剩下了這句話,在腦中狂震!
下意識看向劉據,又轉頭看向霍光、張安世,竟都是麵色如常!
封建章宮?!
莊青翟在朝堂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看得多,經曆得也多,瞬間明白了背後的深意!
“殿下,您是不再用尚書了?”
劉據點了點頭。
莊青翟咽口氣,竟不知該說什麼!
未央、建章、甘泉,
長安城內外的三處皇宮。
未央宮為政宮,建章宮為內宮,甘泉宮為祭宮。
時武帝幼,竇太後把持朝政,朝野上下有什麼事都先要給竇太後看,再抄錄一份,給小皇帝劉徹看。
劉徹故設尚書,集合一批人,做為自己專門的秘書機構,久而久之,這就分出了內朝和外朝。
說簡單點,一個班級中,存在著班長、副班長、紀律委員等班乾部,來負責班級的各項事務,
身為班主任的劉徹,因為教導主任竇太後的掣肘,又點出了幾個小組長,圍繞在自己身邊,來處理本應是班長、副班長等乾部該處理的政務,
這會出現什麼情況?
兩套領導班子。
人為的將乾部們分化,
班長、副班長們敵視小組長們,認為這批被班主任提拔起來的小組長,分了他們的職能,散了他們的權柄。
小組長們當然更不服原乾部班子,我們是禦用欽點,你們算什麼?
臣鬥則君安,
內外朝,刻意的把朝堂上官員分為內外,加強劉徹的帝權,便是落在此處。
武帝設尚書置內朝,本是為了抗衡竇太後,可一直到現在,這個內外朝製度還在運行,並且其運行時間遠超了始作俑者劉徹的想象。
從西漢尚書令,到東漢的尚書台,再到隋唐的尚書省...就連明朝的內閣、清朝的軍機處,都是在抄劉徹的作業。
可,內外朝是製,不是政,
而且,不論政、或是製,都是存在實效性的,隻在特定地點特定時間好用,
總想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有這個思維的,基本都做不成什麼事,
萬事萬物時時在變,事事在變,身為帝王,又怎能不變?
內外朝不是靈丹妙藥,
故,按照太子據的政治版圖設想,
封了建章宮,就是廢了內外朝。
“陛下,這...”
丞相莊青翟諾諾,半天說不出什麼話,他在朝中總是如此,看起來不像是一呼百應的權相,倒像是四處彌縫的瓦工。
霍光看向丞相莊青翟,眼中閃過了思索,
暗道,
莊青翟此人,有可取之處。
若我為丞相,定與莊青翟行事不同,可,這便是好的嗎?
殿下需要怎樣的丞相?百官需要怎樣的丞相?
大漢又需要怎樣的丞相?
霍光也在尋找著答案。
想到殿下對自己的救命大恩,丞相莊青翟一反常態,硬著頭皮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
“殿下....”
劉據溫和的看向莊青翟,表示自己在聽。
莊青翟滿臉是汗,瞟了霍光一眼,
“這話本不該是當臣子的說,您若是封了建章宮,是自斷一臂啊!”
存著建章宮,就是存著內外朝,
存著內外朝,就是加強君權。
而劉據不要內外朝了,此消彼長,那豈不是又加強了相權,削弱了君權?
劉徹忙乎幾十年的設計,不都是要作廢?!
說罷,殿內再無聲音,丞相莊青翟低著頭,任由汗水滴落,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
內外朝存在與否,是君權和相權的博弈,
就是落在劉據和莊青翟身上,
可此刻的局麵卻格外怪異,
本該加強君權的劉據,反把相權推高,
本應爭取相權的莊青翟,又在替皇帝考慮,
兩人捂著兜,都不願意揣進去。
“莊大人所言,老成謀國,
然尚書為內朝,丞相為外朝,
尚書統製政事,丞相總領百官,
政事落於何處?就是要百官去做啊。
如此孤覺得,尚書就是無名的丞相,丞相就是無權的尚書,
他們本是一物,為何又要以一化二?”
“唉!”
丞相莊青翟長歎口氣,心中的話再不能說出口,
隻能擱在心裡嘀咕,
殿下!您不是明知故問嗎?!
這便是在分相權!
霍光拱手,劉據示意他說話。
行禮,看向莊青翟,霍光眼神尊敬,
今日一接觸,霍光知道,莊青翟是個好丞相。
“莊大人...”
丞相莊青翟望向隔殿對坐的霍光,
他也知道,未來丞相的位置,就是要交到這個年輕人的手上。
既然大家都開誠布公,霍光也不藏著掖著,
“殿下此意,並非著眼於君相權爭,而是放在了天下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