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話落，手中三尺青鋒已然出鞘，錚錚龍鳴，劍身有青光閃耀，灼灼其華。
劍尖，正對陸城雙眼。
這寶劍，赫然也是一柄難得的神兵利器。
光是散發出來的殺意都足夠讓人膽戰心驚。
不愧是總司下來的人。
陸城暗自咋舌，隨便拿一樣東西出來都是難得的寶貝，比起楊瓊這把劍，他那把斬妖無數的刀，更像是一把破銅爛鐵。
陸城伸出手指輕輕推開劍鋒。
“大人若真要殺我，方才便不會問我信不信，而是直接一劍洞穿我的腦袋了。”
這般舉動，引得荊紅綾三人俱是一愣。
楊瓊冷笑道：“有點兒意思，陸城，你真不怕死？”
“怕，當然怕，誰會不怕死？不過大人與其浪費力氣在我身上，不如留著力氣多殺幾隻妖物，更何況，難道幾位大人就不好奇我為何這麼做？”陸城笑眯眯的看向三人。
他之所以有恃無恐，一是因為斬妖司律法規定同僚之間不得互相殘殺，縱有不得已原因，也必須得層層上報，得到總司允許之後，方可動手。
楊瓊這麼做，不合規定，身為總司人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其二，眼下斬妖司正是人手短缺之際，五百裡崧嶺更是處於後繼無人的狀態，若貿然取他性命，後果將會十分嚴重。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他看得出來，楊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立威震懾而已，倘若這家夥真起了殺心，他陸城也不會坐以待斃。
麵前這三位，他大致猜測實力應該都在三品上下。
縱然殺不掉，但若是調用明珠妖力，逃跑絕對不成問題。
有了以上三點，他自然處變不驚。
楊瓊與荊紅綾對視一眼，後者微微點頭之後，他收起了寶劍。
“陸大人。”
荊紅綾輕輕一笑，眼裡更是充滿了讚賞。
“大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不說，還能如此條理清晰，陸大人，像你這樣的人，我也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做某件事情。”
“這件事情，簡單來說……”
陸城眯了眯眼。
“平原城的老百姓，咎由自取，人妖不分，公然挑釁斬妖司權威，落得如此下場，可以說是他們活該，並不值得同情。”
“哦？挑釁斬妖司權威？”
荊紅綾笑容逐漸消失。
“此話從何說起？”
陸城為自己添了一杯茶，冷笑道：“那平原城的劉員外家本是當地一等一的大戶，隻可惜劉員外家劉小姐不知什麼原因，迷戀上了一隻蜥蜴妖，將其帶回劉家，三番五次阻撓我斬妖不說，甚至煽動百姓將我驅逐，並揚言平原城不需要斬妖司派人駐守。”
“我若強行斬妖，他們讓我先斬了他們，你們說，我斬是不斬？”
“劉小姐鬼迷心竅就罷了，關鍵這些百姓還愚昧無知，竟然一把火燒了檔司，實在可恨，你們說，他們……該不該死？”
清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
然而竹樓之內，麵對陸城這一連串的發問，三人竟是出奇的誰都沒開口。
陸城一直在觀察三人反應。
當然，檔司被燒一事根本和百姓毫無關係，這麼做，無非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加有理有據。
最主要，這樣可以直接撇清自己和衙署的關係。
百姓尚且自私愚昧，他又何必做那事事講原則的正人君子？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三位大人，斬妖是為了保護百姓，但現在我若強行斬妖，就要先殺了百姓，你們說，此局如何破解？”
“這……”
荊紅綾三人對視一眼，齊齊麵露難色。
這的確是一個無解之局。
甚至就連一開始想給陸城一個下馬威的楊瓊都找不到任何陸城話語裡的漏洞。
以至於，他隻能想辦法從道德層麵譴責一下陸城。
“陸城，就算你是逼於無奈，可平原城也不是所有百姓都該死，也有相當一部分的不知情的，可你這麼做，卻是無差彆的害了所有百姓，你同樣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大人能想到的，下官自然也能想到。”
陸城站起身緩緩麵向窗外，遙望平原城方向。
“平原城衙署那邊跟我關係交好，臨走時候我已留下叮囑，再加之妖物如今雖洶湧，但相信還不至於膽大包天到敢屠城的地步，它們現在多半還處於在城中四處潛伏起來的程度，就算……真有無辜百姓倒黴被害，比起這一次收網的成果，又算得了什麼？”
“三位千萬不要覺得下官行事狠辣無情，因為，這次計劃有可能死的這一部分百姓，絕對會小於這些妖物流竄在外麵所造成的破壞，兩者權衡利弊下來，是你們……你們會怎麼選？”
這一次，楊瓊徹底啞口無言。
陸城所言，頭頭是道不說，最要命的是根本就無法反駁。
設身處地，如果將此時的位置調換，相信他們，也會跟陸城做出一樣的選擇。
“吃飯了老爺，還有三位大人，山間沒什麼拿的出手可以招待的東西，好在老爺今天下水的時候捉到了幾條肥美的錦鯉，隻是手藝不好，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三位大人胃口……”
就在竹樓氣氛陷入僵硬的時候，小桃紅和娥駒端著香噴噴的飯菜進門。
楊瓊眼前一亮，冷哼一聲道：“陸城，就算平原城那邊你可以不管，你也不應該一直守在清河縣，難道你就不會去其他地方看看？寧願把時間花在每天垂釣上？”
“垂釣？”
小桃紅放下碗碟後，連忙解釋：“三位大人肯定是誤會了，老爺為了對付蜥蜴妖，每日都在清河中練功，經常一呆就是多半天，怎會有心情垂釣？”
“哦？”
荊紅綾微微詫異。
竟然不是垂釣，而是練功麼？
想到自己三人又一次誤會陸城，她頓覺心中過意不去。
從進清河縣開始，她們便抱著先入為主的觀念，一開始便將陸城否定。
然而沒想到接觸下來之後，一件件事情，原來竟都有著巨大的反差。
甚至就連無事垂釣這條竟然也不例外。
“怎麼？大人不信麼？若是不信，儘可以去河邊查看。”小桃紅再度板上釘釘的說道。
荊紅綾嘴角微微上揚：“非是不信，隻是沒想到陸大人竟然如此刻苦，竟然連休息時候都不忘修行。”
“老爺也是被逼無奈，上次在平原城就差一點便能斬殺蜥蜴妖，誰知那蜥蜴妖著實狡猾，竟然潛入水中藏了起來，我家老爺雖然陸地上不懼妖物，可這水下……”
小桃紅尷尬一笑。
“水下還真對這蜥蜴妖無可奈何，當然老爺也不是不想下水拚命，實在是之前打鬥時候，被蜥蜴妖同夥暗算，身受重傷。”
突然，小桃紅話鋒一轉，語氣篤定道：“不過即便如此，我家老爺仍是拚了命將蜥蜴妖重創，絕對沒有丟斬妖司的臉，而且，之所以現在沒有離開清河縣，也是因為其他幾座城池的妖物，都向平原城趕去了，百姓安全無憂。”
“小桃紅，要你多嘴了麼？”
陸城瞥了一眼說的滔滔不絕的小桃紅，表麵不悅，實則心中大喜。
這番話若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未免有自吹自擂之嫌，但從彆人嘴裡說出來，效果則全然不同。
想到這裡，陸城又一本正經說道：“身為鎮巡司，斬妖除魔本就是分內事，即便為此丟了性命又有什麼？隻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就行。”
殊不知，此時的荊紅綾表麵神色如常，實則心中早已蕩起漣漪。
原來這家夥還做了這麼多事情，但即便身受重傷這種事情，他都不拿出來提。
關鍵自己不提就算了，連婢女也不許提。
而且事後非但不膽怯，反而還努力修行水下功夫，想必目的也是為了一雪前恥，更是為了拿回斬妖司的麵子。
這家夥……不止英俊，而且……還很堅韌，有骨氣。
“嗬嗬。”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乾笑。
“陸城，你們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的天衣無縫，若是遇上彆人，可能吃你們這套，但不湊巧，今天來的是十三司司隸荊紅綾荊大人，你猜她會不會……”
話音未落，楊瓊駭然瞪大雙眼。
不知何時，荊紅綾已經從懷中摸出一本顏色泛黃古籍推到了陸城跟前。
荊紅綾端坐身軀平淡道：“陸大人，這套龜息**乃是斬妖司不傳之秘，同時也是不可多得的水下閉氣法門，若是修有所成，對付那隻蜥蜴妖的時候，當有如神助，這是我的一點心……”
荊紅綾突然打住。
她已感受到了身後楊瓊和張虎灼熱的目光。
“咳咳，這是本司隸送你的見麵禮，權當做對你儘職儘責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