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臉——
說變就變。
連續幾天的陰雨連綿，讓陳述的心情也跟著興奮起來。
下雨天跑外賣，配送費加兩塊啊！
要是跑十單，那就是多二十啊！
下吧，下吧。
最好是能下得跟依萍要錢的那天一樣大。
辦公室裡。
陳述站在偌大的玻璃窗麵前，手裡抱著的保溫杯熱氣氤氳，看著樓下路上行人和車輛如同小小的螞蟻一般，讓陳述情不自禁生出能夠把一切甚至是連帶著這幾天撞見蘇晴晚做了好幾天噩夢的後怕都踩在了腳下的豪情壯誌。
隻是——
“陳述，這個文檔處理一下。”
“陳述，這個進度到哪裡了？”
“陳述，這個客戶被抓進局子裡了，你的績效也取消了。”
陳述：“？？？”
啥玩意兒？
客戶進局子裡了，又不是我進局子了，憑什麼取消我的績效！
陳述再也沒有欣賞景色的念頭，扭頭惡狠狠地盯著主管，然後說：
“知道了！”
嗚。
打工人打工魂，誰說打工人上人？
陳述狠狠地給自己的保溫杯灌滿水，再把手機充電寶充上電，然後薅了一把紙巾直接去廁所蹲坑。
人上人做不成，摸魚人那還是可以的。
畢竟。
我憑自己本事摸魚得到的工資，才是真的賺到了資本家的錢！
從廁所裡出來。
陳述又進了茶水間，薅了兩杯咖啡，就聽見總經理助理林珊珊正在說八卦：
“聽說了麼？咱們公司被收購了！”
“一會兒大老板就來視察。”
“你們可得警醒一點。”
“萬一被大老板裝上了，拿咱們這些小蝦米開刀！”
收購公司？
哪個冤大頭居然這麼想不開收購這麼一家絕對會倒閉破產的小公司。
不過真要拿他們開刀，肯定有錢賠償+1啊！
想到這裡，陳述的眼睛都亮堂了起來——
雖然他工資低，但是他摸魚……
乾的時間長啊！
隻要能談妥，短時間內絕對是一筆巨款，正好也能讓他喘口氣，休息休息。
“姍姍姐。”
陳述屁顛屁顛跑到林珊珊的身邊，“你知道大老板叫什麼嗎？”
“叫蘇……”
林珊珊正要說，卻沒想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閃爍著碩大的‘周總’二字，她立即放下咖啡，臉上露出仿佛入了魔窟一樣扭曲地神情，但是聲音卻甜美至極：
“周總！我在。”
“好的，好的，我現在就通知大家。”
掛斷了電話，林珊珊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嘖。
女人果然會變臉！
尤其是蘇晴晚那樣的，曾經在他麵前是個軟軟糯糯的小白兔，現在直接變成了冷心冷清記仇的大魔王。
等等。
大老板姓蘇，蘇晴晚也姓蘇！
這……
該不會這麼巧吧！
陳述被自己的這個猜測嚇到了。
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大腦一片空白。
連後麵林珊珊說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大老板——來了！”
林珊珊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閉上雙眼，“而且，全體工作人員集合，開會！”
開會？！
大老板一來，就準備搞事情啊。
陳述正擰著眉，臉上充滿了憂慮，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人早就衝出了休息間。
開玩笑。
這種多人會議，絕對不能先到，但是也不能最後到。
前者是高管溜須拍馬地時間，後者是被全部人注視的‘高光時刻’。
哪個都不是他們這些平凡打工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尤其是——
他們的會議室很小，非常小。
必須要把握時機搶占角落的生存空間啊。
等陳述回過神。
拿著小板凳，趕到會議室的時候。
三四十人的灼熱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陳述的視線卻徑直落在了主位上——
不是。
不是蘇晴晚。
陳述驟然鬆了口氣。
他就說，蘇晴晚那麼一大公司的老總怎麼可能會虧本收購這麼一家小公司呢！
哪怕是因為想要報複他，可是這個投入成本也太大了！
心裡的大石頭驟然落下。
陳述終於有時間頂著眾位同事們的目光，麵無表情的開始尋找自己的‘位置’。
會議室太小。
隻能容納二十個人開會。
一旦要開全體會議，他們就得自己帶上自己的椅子在後麵坐著。
陳述回回都能摸到角落。
但是這一次……
陳述掃了一圈兒，都怪蘇晴晚！
從她出現了以後，自己送外賣超時不說，還因為超速罰款了二百！
現在更是失去了角落摸魚地位置！
“沒地方坐？”
身後。
驟然出現了一道令陳述神魂俱顫的聲音。
周遭響起同事們被驚豔得倒抽一口涼氣的吸氣聲。
“真好看啊。”
“這不是剛拿下福布斯排行榜的蘇晴晚嗎！”
“我敲！以後蘇晴晚就是咱們的新老板了？？？”
幻聽！
一定是幻聽！
他們大老板不是正在主位上坐得好好的麼？！
怎麼可能是蘇晴晚！
“蘇總——”
‘大老板’起身，直接打破了陳述最後一絲幻想，他看向陳述低聲催促：
“快找個地方坐下。”
“不用。”
不等陳述有動作，他身後的人掃了一眼滿滿當當的會議室，
“也不怪這位同事，確實是我們的辦公地太小了。”
“既然這樣——”
“我記得隔壁還是空的？”
“沈助理，你去物業一趟，聯係一下那片辦公室的房主，直接買下來打通吧。”
買、買下來？！
他們這裡可是市中心CBD！
哪怕是商住，一平也要十萬。
隔壁起碼得有個三百平吧？
這一下就去了三千萬！
這就是有錢人嗎？
老天爺！
我以後再也不叫你爺了，因為你從來沒把我當孫子！
‘大老板’沈慎言點了點頭，
“好的蘇總。”
“那今天就到這裡吧。”
蘇晴晚看著拎著小板凳遲遲沒有轉過身看自己的陳述，平淡冷漠的眼眸底下閃過一絲笑意，
“畢竟，我們來日方長。”
媽的！
這話絕對是對自己說的。
工位上。
陳述雙手攥成拳頭，神情晦暗不明。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蘇晴晚那句——
我們來日方長。
她居然真這麼記仇！
把他公司都收購了，就是為了好好折磨他嗎？
“哎哎。”
隔壁工位的王誌友縮著腦袋，曲著手肘，悄摸摸地捅了捅陳述的胳膊：
“兄弟，你可以啊。”
“一句話沒說，讓老板為你買下三百平辦公室！”
“牛大發了。”
陳述正煩著呢，沒好氣道：
“她那明明是看咱們會議室太小了。”
“跟我有什麼關係。”
王誌友卻道：“要不是你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大老板怎麼可能想著買辦公室？”
“所以，還是因為你。”
陳述：“……”
啊對對對。
因為我，因為她恨不得直接殺了我。
這人一點都看不出他當時都快被嚇尿了麼！
“我靠。”
王誌友掃了眼群消息，頓時一拍大腿：“大老板請咱們全體員工吃午飯！
不過為什麼專門把沒有素菜標注出來了？這也太奇怪了吧。”
“什麼玩意兒——？”
陳述不自覺拔高了音量。
腦海裡又想起來自己在學校裡的時候。
她和蘇晴晚並不是一個專業。
蘇晴晚念的是他們學校分數最高的計算機專業，並且輔修了金融學。
而他，念得是個水到不能再水的企業管理。
哪怕他不好好念書，到時候一樣可以進入家裡的公司。
沒能力也沒關係，隻需要花錢，就能夠聘請像是蘇晴晚這樣的高材生給他乾活。
所以，大學的時候他過得格外滋潤。
看到蘇晴晚一個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衣裳，躲在角落的椅子上，低著頭默默裡吃食堂裡一塊五的素菜，喝著免費的湯時，總是會衝上去將那些飯菜倒掉，然後讓自己的跟班兒換上從家裡帶來滿滿當當的紅燒肉、糖醋排骨、油燜大蝦……
絕對不帶一丁點地素！
然後大大咧咧地盯著蘇晴晚不知所措、被自己逼得漲紅了一張白淨的臉。
陳述以為她會生氣、會罵人，但是她竟然隻說了一句：
“同學。”
“浪費糧食是可恥的。”
草！
那個時候的蘇晴晚，是真他媽的可愛。
現在的蘇晴晚——
也是真的想要報仇啊QAQ！
此時此刻。
要是能穿越回去。
陳述一定衝上去給自己兩個耳刮子，浪費什麼糧食！
我愛吃素！
吃素有益身心健康！
一早上。
陳述坐立難安，屁股跟長了虱子似的。
然而到了中午。
大家都去拿盒飯的時候，他又坐著不動彈了，畢竟——
蘇晴晚。
一個公司的老總！
為什麼會有時間發盒飯？！
哪怕隻是站在旁邊看著。
但在老板的視線下拿飯。
真不怕他們這些打工人吃不下飯嗎！
然而。
看著王誌文那暈暈乎乎帶著一臉猥瑣興奮笑容回來的陳述：
“……”
王誌文抱著盒飯，狠狠嗅了一下：
“這可是五星級酒店的外賣啊，珊珊剛說一盒要五百！”
“蘇總對我們真好！我以後要對蘇總鞠躬儘瘁！”
陳述：“……”
就這點小恩小惠就把你收買了是吧？
區區五百！
那是他曾經給服務員的小費好吧。
沒想到蘇晴晚現在還挺會收買人心的。
看著王誌文自顧自地打開盒飯，大快朵頤，那香味兒撲麵而來，陳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後知後覺的發現：
“靠。”
“你沒給我拿？”
“啊？”
王誌文吃得滿嘴是油，頭也不抬的回道：“群裡不是通知了，不能代領麼？你沒看？”
“啥時候還有這個規定了？”
陳述下意識反駁，突然想到自己滿腦子都是蘇晴晚，群裡的消息是半點都沒看。
這下一打開，果然看到了最後一條加大加粗的：
原則上不允許代領。
針對！
絕對是針對！
但是不領，他就得自己想辦法找吃的，去樓下的快餐店也必須要經過蘇晴晚麵前。
可是領了……
那豈不是直接送上門了？！
媽的。
他不吃了！
陳述捂著自己的肚子。
沒有按時吃飯的胃部此刻隱隱有些作痛。
他的眉頭驟然蹙緊，臉色也有點發白。
陳述拉開辦公桌下的抽屜，卻發現蘇打餅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吃完了。
“哎——”
陳述將目光轉到旁邊的王誌文身上，但是他此刻正帶著降噪耳機追劇，根本沒聽見他的聲音。
就在他準備再抬手推他一把——
噠。
噠噠。
腳步聲緩緩而來。
乾脆，利落。
和曾經的躊躇猶豫完全不同。
哪怕隻是早上隻聽過一次，他也一下就認出來，這是蘇晴晚的腳步聲。
她正走過來。
朝著自己走過來。
這個念頭一起。
陳述頓時警鈴大作——
她該不會是要趁人之危吧？！
現在的他，沒有任何一丁點的反抗能力！
那豈不是……
趁我病，要我命！
啪嗒。
伴隨著周遭倒抽涼氣地驚呼，以及王誌文盒飯掉落的聲音。
蘇晴晚真的停在了他的辦公桌前。
一股沁人心脾又令陳述熟悉懷念的味道傳入鼻腔。
“蘇、蘇總。”
躲是躲不過去了。
陳述隻得仰起頭，臉色因為胃痛而不受控製地發白，黑亮地眼眸裡也好似蒙上了一層朦朧地薄霧。
蘇晴晚微微低著頭，看著他可憐兮兮地樣子宛如一隻驚慌失措的小動物。
可憐又……
可愛。
她將手裡的盒飯放在了他麵前，
“你的。”
“……”
蘇晴晚有這麼好心？
這他媽的該不會被下毒了吧！
陳述哆嗦了一下，而站在麵前的蘇晴晚卻已經轉身離開，像是漫不經心一般道：
“中央空調是不是有點太涼了？”
“好的，我馬上調高。”沈助理立即接話。
陳述：“……”
這可是六月三十六度的天！
開二十八度他覺得有點熱呢，居然還要調高！
蘇晴晚果然是要害我！
啊啊啊！
有本事你來個痛快的。
對空調下手你算是什麼好漢！
仗著蘇晴晚看不見，陳述一頓呲牙咧嘴。
然而她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倏然回頭，陳述猝不及防，猙獰地麵容頓時扭曲著停滯——
嗯。
蘇晴晚心想，臉色果然好多了。
陳述訕訕地低下頭，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縮成鵪鶉。
直到蘇晴晚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內。
旁邊的王誌文才悄悄得湊到陳述身邊，一臉八卦：
“你是不是跟蘇總有一腿兒？”
“不然為什麼又給你買辦公室，又專門給你送午餐的？”
“我再說一遍，蘇總買辦公室跟我沒半毛錢關係！”陳述咬牙切齒地提醒。
她那是有錢燒得慌！
“那你是承認她專門給你送午餐了？”
陳述：“……”
她不毒死我就算好的了。
陳述沒好氣地衝王誌文翻了個白眼兒，將包裝精美的木質飯盒拿到麵前。
吃！
都送到嘴邊兒了，他憑什麼不吃？
哪怕真下毒了，正好可以訛蘇晴晚一筆！
想著。
陳述打開了飯盒。
香氣氤氳。
糖醋排骨、清蒸大蝦、龍蝦蒸蛋。
還有……
翠綠翠綠地小白菜。
“哎？”
王誌文湊了過來，“不是說沒有素菜的嗎？”
“而且你這盒也太一般了吧？唯一貴點的就是龍蝦，我們都是鮑魚、海參。”
“讓你不去拿，這把虧大了吧。”
王誌文嘮嘮叨叨的聲音在陳述的耳邊嗡嗡作響。
他盯著這盒飯菜。
這是他第一次讓家裡廚師給她做的飯。
全部都是蘇晴晚愛吃的。
而現在……
她給自己的盒飯也是這幾個菜。
這難道是巧合嗎？
巧合……
個屁啊！
這女人這麼久遠的事情都還記得，實在是太可怕了！！！
心機深沉！
心機深沉啊！
此時此刻。
陳述隻感覺到前途一片昏暗。
辭職吧。
起碼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打定主意。
陳述夾起一筷子糖醋排骨塞進嘴裡，頓時好吃得流下眼淚。
這才是飯啊！
這才是美食啊！
他這幾年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啊。
陳述含淚吃了兩大口，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飯菜的味道居然有幾分熟悉地感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