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桐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安撫。
“彆怕,詩詩彆怕,嬸子在呢,乖,你睡了兩個小時,是不是餓了,嬸子給你泡甜水喝好不好?”
“喝了甜水再睡一會,你叔在家給你熬粥,一會就過來接咱們,咱們回家就能吃了。”
蕭誕剛才見孩子沒多大礙了,就回去熬粥。
清楚她喜歡甜食,讓人送來了麥乳精,就怕她醒了會餓著。
然而這一次甜水沒了吸引力,張桐隻覺懷裡的小丫頭抖得更厲害了。
啪嗒一聲,滾燙的汗珠滴落到她手腕,灼得她心頭發顫。
“詩詩?”
她掰起小丫頭的臉,才發現整個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小臉和嘴唇全都沒了血色,白得嚇人。
心頭狠狠一揪,她也嚇白了臉。
“詩詩,是哪裡疼嗎?你等著,嬸子去喊醫生,彆怕,沒事的,沒事的。”
她沒發現,自己說話時,嘴唇都在哆嗦,有些語無倫次。
她想跑出去喊醫生,卻發現推不開懷裡的人。
那雙小手死死的抱住她,就是不肯鬆開。
病房裡隻有她們倆,其他病床都是空的,門口也沒有路過的人,她既擔心,又焦急。
“詩詩先鬆開手好不好,嬸子去喊醫生過來給詩詩看看。”
“不要,屍屍不要打針,不要打針。”
“壞蛋,不要給屍屍打針。”
“該死,你們該死。”
這幾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兩隻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
她鬆開手,猛地扯開手上的針,張桐根本來不及阻止。
拔完針,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那隻手肉眼可見的滲出血珠,逐漸變成血柱,血濺了張桐一身。
她驚恐的按住出血口,一手將人抱起就往外跑。
“醫生,醫生,快來人。”
那雙猩紅的眼眸裡,張桐竟看出了毀天滅地的恨意。
對!
是極致的恨!
是那種受儘折磨與不堪的怨念。
她絕對沒看錯。
小丫頭到底經曆了什麼?
何朝陽拿著一張單子在找病房號,聽到焦急的呼喊聲拔腿就衝過去。
“病人怎麼了?”
張桐急得兩眼通紅,強忍著心頭的懼意道:
“醫生,快看看她,臉白得跟紙一樣,把針拔出來就暈倒了,弄出傷口,血流不止。”
何朝陽一看那張慘白的臉,也嚇一跳。
怎麼會是她?
上次檢查,除了腦子,她挺健康的啊。
那雙清澈閃亮的眸子,他如今都記憶猶新。
此時也顧不上,攔住路過的護士吩咐幾句,帶著張桐急急返回病房。
讓張桐給按住出血口,認真給周詩檢查一遍。
呼吸急促,心率飛快,瞳孔放大,這是受到極致驚嚇的表現。
“同誌,剛才發生什麼事,她為何會如此驚恐?”
驚恐?
張桐腦瓜子一轉就想到了關鍵。
“她說不要打針,說的時候很抗拒又很害怕的樣子。”
一聽到受極致的驚嚇,她隻覺心頭針紮一樣疼。
在朱家看熱鬨時,丫頭是那樣歡脫,那般積極,恨不得上手上腳參與。
她很肯定,周詩的驚恐,絕對是與醒來後發現手上打點滴有關。
她到底經曆過什麼,才會迸發出那樣強烈的恨意?
或者說,周家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何朝陽記得小姑娘前幾天陽光燦爛的樣子,但也記得那天那個軍人說要去拿藥水時她滿臉的抵觸。
興許,問題就出在藥水身上。
護士急匆匆帶來消炎藥水和紗布,給手上消炎止血後,何朝陽才將自己的疑惑告訴張桐。
“同誌,之前我給小姑娘看過診,是一位叫謝臨的軍人同誌帶她過來的。”
“我記得開藥時,她很抗拒,是那種來自記憶深處的厭惡,謝同誌哄了很久才肯同意去拿藥。”
“結合你剛才講的,她應該是因為打點滴嚇到了。”
“我看了一下她的病曆,急性腸胃炎,沒多大礙,既然她不想打點滴,那就不打了。”
“我去找她的主治醫生開點口服的消炎藥,你想辦法給她吃下去。”
“手上的傷口,平時給她搽點紅藥水就行,我給整點紗布,避免碰到水。”
“回去後注意點她的飲食,這幾天清淡一點,不要吃寒涼辛辣之物。”
“按時吃幾天藥,等她胃口好了,就說明炎症也消了。”
“哎好,好,我記住了。”
張桐心有餘悸,剛才真是嚇死她了。
隻是額頭擦藥就很抗拒,看到藥水滴進身體,不怕才怪。
看著身軀單薄的丫頭靜靜躺著,完全沒了之前的鮮活,張桐隻覺心頭如刀割般疼痛。
如今去哪裡都需要介紹信,一個女娃斷然不會走出小村莊,那她所受的傷害就不可能是來自外界。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小丫頭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傷痛,來自她最親的家人,周家。
從謝臨口中所知,周家人沒一個是善茬,奶奶狡猾,父母蠻橫潑辣,兄弟姐妹視她為換錢的工具。
那樣的家庭,怎麼可能給單純的小姑娘真正的愛?
也不知小丫頭是在清醒的時刻就承受巨大的傷痛,還是在傷著腦子後。
心裡暗暗給周家人記下一筆黑賬,總有一天,這筆賬定要算在周家人頭上。
何朝陽走了兩步又轉身。
“同誌,我叫何朝陽,之前謝臨同誌救了我,本來我打算這兩天去感謝他的,今天怎麼沒見他?”
那天看二人的親密度,應該是對象或者夫妻,女孩生病,男的怎麼沒出現?
“他不在營區,還不確定幾時回來。”張桐回答道。
在軍區醫院工作,何朝陽也算軍人,自然知曉身為軍人的職責。
想來是出任務了。
他沒有多問,隻是道:“我準備了謝禮,如果同誌方便,可否幫我帶回去,等他回來交給他。”
軍人出任務,歸期不定,總不能時常跑去問他回來了沒。
問多了,指不定被認定為壞分子。
張桐麵容嚴肅地搖頭,“不用,小謝是軍人,救民於水火是他的職責。”
不管是什麼謝禮,如果謝臨收下,被人發現就是個現成的小辮子。
這年頭,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毀掉一個人的前程,更甚者,要人命。
到時候,謝臨拿命去拚的軍功會毀於一旦,也會成為彆人抨擊的借口。
何朝陽被她堅定的神色看得心裡一緊,頓時意識到自己差點犯了錯誤。
是啊,軍人的職責,怎麼能用所謂的謝禮去侮辱?
那不叫感謝,那叫毀人前程。
他手心冒汗,十分慶幸眼前的婦人高瞻遠矚,不貪小便宜。
在醫院工作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見過不少,貪圖一時之利者,數不勝數。
他準備的謝禮不算貴重,但也不便宜,拿出來,絕對能讓人眼前一亮。
但他連拿出來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眼前的婦人點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