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忿蕪……不對,我是嚴於寬,可是我是忿蕪,我不是嚴於寬,我是……”
女獄警神經質地念叨著,兩隻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鏡中自己的臉,指甲在臉上不斷抓撓,十根手指都鮮血淋漓,她已經瘋了。
寧哲覺得自己大概知道她是怎麼瘋的。
等了幾分鐘後,寧哲轉身走進門內,來到洗手台前,對著不斷呢喃的女獄警說道:“你根本不是忿蕪。”
“你說什麼?!”女獄警猛地轉過頭來,被指甲抓爛的五官猙獰扭曲。
“我說,你不是忿蕪。”寧哲輕描淡寫說道:“你隻是一個被人洗腦了的獄警,你大腦裡原本的記憶被清空,取而代之植入了另一個人的記憶,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盤覆寫上了新的數據,你隻是自以為自己是忿蕪而已。”
“你的真實身份是嚴於寬,就是你工牌上的那個獄警。”寧哲又接著補充道。
“不,不,不對……”女獄警搖著頭緩緩後退:“我是忿蕪,我不是嚴於寬,可是我是嚴於寬,我是忿蕪我……”
“好吧,那就暫時先假設你真的是忿蕪。”
寧哲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如果你就是忿蕪本人,那麼你應該知道的,忿蕪這兩個字其實不是你的名字,而是鬼的名字,這是升格者對外示人的代號,那麼……除了這個代號之外,你的真名,忿蕪的真名叫什麼?”
“真名……我的真名,忿蕪的真名……”女獄警兩眼恍惚,仿佛靈魂遊離身外。
“果然。”寧哲見狀點了點頭:“這就是證據,如果你是他,那麼你不可能會不知道忿蕪作為人的真名。”
“不對……不對……”女獄警連連搖頭,還想說些什麼。
寧哲沒有停頓,接著說道:“你之所以不知道忿蕪的真名,是因為忿蕪對你進行洗腦的時候,沒有把他的所有記憶都植入進你的大腦,那些會對忿蕪本人造成風險敏感信息都被他選擇性屏蔽了,比如他的真名。”
“我……我……忿蕪,嚴於寬……我……”混亂的記憶在腦中翻江倒海,女獄警口不擇言地胡言亂語起來:“我是……是我……嚴……忿……我……”
看著女獄警身上的異常,寧哲已經明白她瘋掉的原因了。
“——規則衝突。”寧哲默默退後兩步,看著癱坐在地上胡言亂語的女獄警,一種莫名的恐懼不禁湧上心頭。
這名獄警的記憶,被某種涉及‘記憶’與‘認知’的詭異修改了,就像死因不明的田承允,就像整個童年都支離破碎的白芷。
田承允或於子千的記憶隻是被局部修改了一小段,白芷的記憶被刪改得更多些,但從青少年時期開始也很少再斷片了,而這名叫做嚴於寬的獄警的記憶……卻是被完完全全地刪空刪光了。
“忿蕪利用他掌握的詭異規則,將嚴於寬的記憶刪成了一片空白,然後用自己的記憶填充進去取而代之,製造出了一個自以為自己是忿蕪的工具人。”
“這個工具人擁有忿蕪的部分記憶,繼承了忿蕪的部分思維方式,掌控著忿蕪提供的部分詭異能力,某種程度上說他已經失去了曾屬於嚴於寬的一切,他已經是忿蕪了……”
“但是吹燈鬼不這麼認為。”
抽絲剝繭,拚湊碎片,寧哲迅速理清了事情的大概脈絡:
“吹燈鬼喊人是按此人的真實身份來喊的,即使嚴於寬打從心底裡認為自己是忿蕪,吹燈鬼喊他的時候喊的也是嚴於寬的名字。”
“可能是被吹燈鬼一直追著喊讓他的心裡產生了好奇,也可能是吹燈鬼模仿出的親人聲音喚起了他大腦深處殘留的少部分屬於嚴於寬的記憶碎片,又或者是彆的什麼原因……總之,嚴於寬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一些懷疑。”
“尤其是在麵對鏡子看到自己的臉,以及工牌上的證件照時,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裡或許有過一絲這樣的想法——我難道真的是嚴於寬?”
在這個想法產生的瞬間,在他認為這個想法可能成立的瞬間,‘神’看向了這裡。
忿蕪修改記憶的規則讓他打從心底裡認為自己是忿蕪。
不可直視之神的規則固化了他認為自己有可能是嚴於寬的認知。兩種規則在大腦裡互相碰撞,他瘋了。
所以為什麼吹燈鬼會追在嚴於寬的身後喊他的名字呢?
“因為他的運氣很差,顛倒鬼剛被放出來,就把嚴於寬的性彆顛倒成了女人。”寧哲歎了口氣,往身後的一看,門口外麵的走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間一模一樣的廁所。
世界已經縮小到隻有一間房間大小了。
“看來荼鬱不是力竭了,而是知道‘這個’忿蕪已經瘋了,所以才不再做無用功,主動收縮世界,準備抽身離開。”
寧哲來到嚴於寬的身前,打算在詭異世界完全消失之前將他帶走。這個人雖然瘋了,但是他大腦裡那些屬於忿蕪的記憶應該還是很有用的,即使那些記憶已經被忿蕪本人篩查過一遍。
“嗯?”
寧哲將手拍上嚴於寬的肩膀,發現他的身體已經不動了。
一摸脈搏鼻息,他已經死了。
“忿蕪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謹慎。”寧哲搖了搖頭,沒有試圖用買命錢將嚴於寬複活,忿蕪都算到這步了,不可能對五通沒有防備的。
屏蔽‘世界’的無形牢籠不斷收縮,直到消失不見。
寧哲睜開眼,拿出已經恢複了信號的手機,給一個備注叫‘段庚’的聯係人打去了電話。
忿蕪和荼鬱都已經走了,但顛倒鬼和吹燈鬼還在這裡,失控的詭異事件總是需要人來處理的。
蘭仕文是雲州人,手再長也管不到琴州,所以這種事還是聯係琴州本地勢力比較好,師出廬山的段庚道長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很快,電話接通了。
“啊,是業夭先生,今日忽然call貧道,是有何貴乾?”段庚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了出來。
寧哲沒有賣關子,乾脆利落道:“我這裡有詭異事件,兩起,其中一隻鬼的規則我完全摸清了,另一隻摸清了一部分,但我並不想駕馭這兩隻鬼中的任何一隻,所以我把電話打給了你。”
“我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在不駕馭鬼的情況下讓鬼安分下來,最好是囚禁起來麼?”
“必須有。”段庚拍著胸脯保證,電話的另一端隱隱約約傳來dj打碟的聲音:“但是老話說得好,賊不走空,貧道耗費氣力來幫你,總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哪有人自比為賊的……算了,規矩我明白。”寧哲淡淡道:“把囚禁鬼的方法交給我,我把其中一隻鬼分給你。”
“豪爽!”段庚大喝一聲:“施主現在身在何處?貧道這就飛來尋你!”
給了錢的就是不一樣,稱呼直接從‘你’變成施主了。
寧哲將自己的所在位置告訴了段庚,保險起見還加了他的微信共享位置。
雖然答應分出去一隻鬼,但是寧哲並不覺得自己虧,因為他打算分給段庚的,是顛倒鬼——那隻曾屬於忿蕪的鬼。
“道士不是最信天道綱常麼?”
寧哲掛斷電話,微微一笑:“拿了他的東西……是要承他的因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