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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遠抬起頭，看到方知璟，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老方，你來了。”
“這位是……”老人的目光落在了季繁星的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
“她是創作了《聲聲慢》的季繁星。”方知璟介紹道。
“你就是季繁星？”老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
“顧教授您好，我是季繁星。”
顧懷遠上下打量著季繁星，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年輕人，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拒絕將民族音樂各科合並成一個大專業嗎？”他突然問道。
季繁星搖了搖頭。
“因為我怕，有一天，我們的民族音樂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顧懷遠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說著深刻又無厘頭的話。
“如果真的合並成一個大專業，那些小眾的民族樂器，就真的沒有人學了。”
“我明白了。”季繁星並沒有被這沒來頭的話困擾，隻是點點頭。
“你明白什麼？”顧懷遠盯著季繁星，並不相信她真的聽懂了他的意思。
“我明白您對民族樂的愛。”季繁星總結道。
聽到這個回答，顧懷遠沉默了片刻。
他頂著全院的壓力，被彆係教授在背後暗罵占著茅坑不拉屎，一個人霸占那麼多教室和音樂資源。
勉勵堅持至今，不就是因為他對琵琶，對乃至整個民族樂文化的追求和愛嗎。
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毛頭丫頭看透了。
他並沒有就這樣鬆口，而是將心中對季繁星的詬病說了出來，
“我聽說了你與曲飛揚學生趙德的賭約，對此我不敢苟同。
音樂，是用來欣賞的，不是用來作為籌碼，為自己搏名聲的。”
人生在世，不爭就是輸。
這名聲若是不搏，國風音樂就永遠無法突破圍城。
季繁星微微垂眸，並未道出心中所想，隻是安安靜靜聽顧懷遠講話。
“我承認，《聲聲慢》是一首好作品，你的琵琶也彈得很好。”
顧懷遠繼續說道，“但是，僅僅是這些，並不足以得到我的認可和幫助。
有人說，你用流行樂的方式弘揚民族樂器，是在利用民族樂來成就你自己。
我需要你用誠心證明自己不是在消費民族樂。”
其實季繁星並不需要顧懷遠的幫助。
相反，與方知璟來到這裡，是因為她想幫助民族音樂係乃至整個龍國的民族音樂在這個時代得到全麵發展。
這是一個宏大的工程，光靠自己一人遠遠不夠，她必須凝聚所有的力量。
想要做到這一步，首先就要得到他們的認可。
她的目標是完成心中所想，沒有必要逞口舌之快。
季繁星深吸一口氣，讓顧懷遠感受到她的真誠和堅定，既然顧懷遠是個樂於走心的琵琶教授。
那她就用琵琶撬開他的心。
“顧教授，我有一首曲子，名為《琵琶語》，想邀您評鑒。
不知能否借您琵琶一用。”
顧懷遠對季繁星的回答感到意外。
方知璟笑嗬嗬地打著圓場，“老顧，這丫頭要以音明誌呢。”
以音會友自古以來都是文人雅士間的一種交往方式。
季繁星年紀輕輕，麵對質疑不僅絲毫沒有慌亂，反應還如此文雅體麵。
作為音樂教授的顧懷遠再刻板，也忍不住對她另眼相看。
他站起身，將手中的琵琶遞給季繁星。
季繁星接過顧懷遠手中的琵琶，輕輕撥動琴弦。
琵琶音色淳厚，顯然是經過了多年的演奏和保養。
“它的音色真好。”她由衷地讚歎道。
“這是老顧的寶貝，平時都不讓人碰的。”方知璟笑著說道。
“咳咳。”顧懷遠輕咳一聲，說道，“既然你想彈，那就試試吧。”
季繁星點稱謝，懷抱琵琶坐下。
明明她今日的衣著與妝容與琵琶格格不入，可在坐下的那一刻，整個氣質發生了微妙改變，氣場與手中琵琶融為一體，一眼看去沒有絲毫違和。
隻有經過日夜不斷的刻苦練習，對琵琶有過深刻鑽研，才能有如此氣場。
顧懷遠看著季繁星的姿勢，心中暗忖，看來季繁星不是嘴上說說的人，隻是不知道這首從未聽過的曲子如何了。
若是與《聲聲慢》一樣的水平，他或許可以考慮出手幫助她贏得賭約。
季繁星的雙手輕輕地搭在琴弦上，進行了簡單的調音試彈。
所謂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來回間雖然沒有形成完整的曲調，但將《琵琶語》中淒清婉轉的情感展露出來。
隨著第一個音節彈出，原本隻是抱著“暫且聽聽”態度地顧懷遠，不由坐直身體認真起來。
隨著季繁星手指撥動，《琵琶語》的旋律緩緩流淌。
淒清婉轉，欲說還休。
曲子情感層次豐富，從最初的纏綿悱惻到最後的寧靜平和，每一次的轉折都值得細細品味。
這技法，這力道，這情感……
隨著音樂的進行，顧懷遠的神情越來越專注，原本還有些渾濁的雙眼，此刻竟是閃耀著奇異的光芒。
彈到曲子中段時，季繁星輕輕開口，用空靈的嗓音吟唱，直接將音樂的情感推向了高潮。
在她的吟唱中，琵琶“泣泣私語訴衷腸”的特點被展現得淋漓儘致。
這就是一首為琵琶誕生的曲子，隻要聽到這首曲子的人都會不禁為琵琶之美而動容。
教室外，原本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漸漸聚集了一些學生。
“這是什麼曲子？真好聽！”
“不知道啊，好像從來沒聽過。”
“是哪位老師在彈奏新曲目嗎？”
“好淒美的音樂，好絕的吟唱！媽媽我聽到了仙樂！”
學生們議論紛紛，都被這從未聽過的天籟之音所震撼。
一些學生好奇地探頭探腦，想看看是誰在彈奏如此美妙的音樂。
隻見教室裡，一個妙曼的女子坐在那裡，兩鬢垂下的發絲遮擋住了她的麵容，絕美的琵琶聲從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好美啊……”
“她彈奏的樣子好美……”
“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們係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學生們都被季繁星的演奏所傾倒，一個個看得如癡如醉。
教室內，顧懷遠和方知璟完全沉浸在琵琶的世界裡，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一切。
一曲終了，教室裡一片寂靜。
顧懷遠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方知璟輕輕地鼓掌，他才如夢初醒。
“好！彈得好啊！”
顧懷遠的表情與一開始完全不一樣，看向季繁星的眼神充滿了讚賞，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對琵琶有如此高的造詣！這首曲子妙極了！”
季繁星謙虛地笑了笑，“顧教授過譽了。”
她眼神清明，說話行事坦蕩，本就給顧懷遠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而這首曲子，隻有真正熱愛琵琶、懂琵琶的人，才能彈奏出這樣的意境。
季繁星用實力證明了，她對於民族樂的宣傳的心是認真的。
她緩緩站起身，將琵琶交還給顧懷遠。
烏黑秀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精致的側臉在陽光下仿佛泛著光芒。
“臥槽！是季繁星！”走廊外，不知是誰驚呼一聲，打破了教室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