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嫣寧感覺不到疼痛了。
“啪”地一巴掌,穿著考究深灰色西裝的儒雅中年男人給了她重重一巴掌。“這就是你的教養?不過是讓你離開家一個晚上而已,你鬨什麼?就非要破壞柔柔的生日宴?”
唐嫣寧被扇得半張臉迅速浮起紅腫,在她蒼白的麵頰,這五個紅色手指印,格外刺目。
可,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啊。
唐嫣寧心裡悲哀地想著,心中的刺痛,遠遠超過臉頰挨打的疼痛。
她是唐家的真千金,十八年前被無良的月嫂調換,從此流落在外麵。小小的年紀被無良月嫂逼著乾活、挨打,七歲的時候還被賣給人販子,好不容易從人販子手裡逃出來,好心人收養了她。
十六歲她被唐家發現,找回了她。可此時唐家已經有了女兒,就是月嫂王英留下的那個,唐柔。
唐家收養了唐柔十六年,唐父唐母說,“即便唐柔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但唐柔乖巧懂事,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她在我們身邊,哄我們開心,做我們的解語花。我們不可能送她走,希望你以後跟她好好相處,做一對好姐妹。”
唐嫣寧被認回唐家,可唐家人卻並沒有公開她的身份,反而是以遠方親戚養女的身份留在唐家,而唐柔則繼續以唐家親生女兒的身份。
今天這場生日宴,也是唐柔跟顧家長子顧承安的訂婚宴。
唐家在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會場內布滿了珍貴品種的紅玫瑰,巨大的水晶燈發出耀如白日的光芒,把整個宴會現場照得如夢如幻。
唐嫣寧身上廉價的灰色亮片禮服裙子,跟樓下布置豪華的宴會廳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像一個灰姑娘穿著一身地攤貨意外闖進了王子的宴會,格格不入。
她那張留著紅色巴掌印的清秀臉蛋,也被襯得更加楚楚可憐,水潤杏眼泛著淚光。
可,就是這樣的唐嫣寧,卻讓唐母煩躁不已,“生日宴,就穿成這樣,丟臉不丟臉,難道我沒有給你買過好衣服嗎?”
“啊,可這是唐柔交給我穿的啊-------”
唐嫣寧不解地看向唐柔。
唐柔站在不遠處,一襲高定的紫羅蘭漸變色拽地長裙,裙擺綴滿了羽毛,看著就很高級,上衣鑲滿了亮閃閃的水鑽,左肩處蘭花型的胸針更是璀璨奪目,露出兩個白玉般的香肩,深紫色的束腰寬帶,顯露她的腰身,整個人高貴優雅,不失為豪門精心培養的名媛佳麗。
此時此刻,唐柔一副無辜的樣子搖頭,“媽媽,我不知道姐姐在說什麼。”
“啪”。
唐嫣寧的另外一邊臉又挨了唐母一巴掌,“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跟柔柔爭寵,不要跟柔柔爭寵!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你自己穿成這樣,還妄想要嫁禍到柔柔身上!你撒謊,彆以為我看不出來。”
這一巴掌,唐嫣寧的內心好像有一根弦,驀地斷了。
自從回到唐家之後,她努力地討好父母,討好哥哥,討好唐柔,努力地學習豪門禮儀,想要融入這個家庭。
隻因為小時候被拐賣的經曆,她深知沒有父母的小孩是多麼的淒慘,她拚死拚活從人販子手裡逃出來,從此特彆渴望父母,特彆渴望親情。
即便是她後來的養父母對她很好,可是當親生父母找上她的時候,血脈親情,還是讓她動容了,她告彆了養父母,回到唐家。
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在唐家人的眼中,她始終是那個上不了台麵的鄉下土包子。她做得那麼多,非但沒有讓他們的關係更加親近,反而讓唐母對她有了隔閡,以為她處處心機;反而讓二哥對她充滿了警惕,以為她要跟唐柔爭寵;反而讓爸爸和大哥都對她疏遠------
唐嫣寧的眼淚無聲地墜落下來,“媽媽,我沒有撒謊。”
唐母冷哼一聲:“你的意思,難道是柔柔在撒謊嗎?柔柔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她是什麼性格我很了解。柔柔最是溫柔善良,她絕對不是那種會說謊的人!”
二哥唐澤恒冷冰冰地說:“唐嫣寧,讓你走,你就走好了,不過是離開唐家一個晚上。你鬨什麼?”
唐嫣寧看著這個身穿白色西裝,白淨英俊的二哥,心中湧起一陣心酸,“二哥,彆人讓我離開家,我都可以理解,你怎麼能也這麼說?”
今天下午,她剛剛給二哥唐澤恒鮮血了600ml,現在,她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整個人都是虛弱的,臉頰蠟黃,雙腿打戰,即便是站著都無力。
唐嫣寧本來就不想參加什麼生日宴,她想躺在床上休息的。
若不是唐柔送來了禮裙一定要她參加生日宴暨訂婚宴,要她見證她和顧承安的幸福時刻。
唐嫣寧怎麼會從床上掙紮起來,硬是熬著虛弱的身體去參加這個勞什子訂婚宴。
沒想到,禮裙是地攤貨,而讓唐嫣寧參加生日宴,就是唐柔故意給唐嫣寧設的局。唐家人看到她穿著假貨禮裙,隻覺得丟臉。
唐澤恒森冷的目光如刀子一樣紮在她的身上,“唐嫣寧,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獻血難道是我逼你的嗎?難道不是你主動自願的?我和你是一家人,我是你二哥!是你親二哥!你現在卻要挾恩圖報?”
一句句話更如同箭一樣,射在人的身上,讓人鮮血淋漓。
唐澤恒患有血友病,但他是稀有血型,隻有唐嫣寧跟他的血型跟他相同,在唐澤恒病發找不到血源的時候,隻能唐嫣寧給他獻血。
一次,兩次------後來就變成了習慣,唐澤恒都不需要再去找血源了,隻要把唐嫣寧拉到醫院給他獻血就好。
而唐嫣寧,看在他是她二哥的份上,甘之如飴,從來沒有拒絕過。
短短的一年半時間下來,唐嫣寧光獻血就獻了十六次,幾乎平均每個月一次,每次少則400ml,多則600-800ml,唐嫣寧至少獻血9000多ml。
一個人的血量也才4000ml左右,這樣算下來,相當於一年半的時間,唐嫣寧的血量被抽空了兩次。
若不是養父周啟銘會點醫術,經常給她送點草藥補血,她都撐不到今日,說不定早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
可即便是這樣,唐澤恒對唐嫣寧沒有半點感激,這時候看她的目光,就好像看仇人一樣。
唐嫣寧不知道為什麼唐澤恒會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明明二哥對唐柔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寵溺,為什麼就不能分一點愛給她這個親妹妹呢。
“我沒有,我從來也沒有想要你的報答。”她隻想要二哥,分給她一點點愛就好。
可是沒有。
唐澤恒的目光跟催了毒一樣,“唐嫣寧,彆用你那惡心的目光看著我。今天是柔柔跟顧少的訂婚宴,你不肯走,是還想要去勾引顧少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勾引顧承安?
唐嫣寧的心臟針刺了一下。
她根本就沒有勾引過顧承安啊。
那時候,她剛剛回到唐家,是唐柔說要帶她去酒吧見見世麵,可是她到酒吧之後,喝了一點酒,就感覺不對,她被人下了藥。
當時,唐柔去了衛生間,顧承安的幾個朋友對她動手動腳,她隻能抓住顧承安向他求救,可這件事,後來就被傳成她勾引顧承安,不管唐嫣寧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唐嫣寧清秀的小臉,滿臉受傷,“二哥,我沒有勾引過顧承安。”
“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你?”
冰冷憤怒的聲音,顧承安忽然出現在二樓,眼睛嫌惡地看著唐嫣寧。
今天,是顧承安跟唐柔的訂婚宴,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定製西裝,裡麵白色的襯衫,打著黑色領結,更襯得他顏如白玉,身材修長,英俊瀟灑。
在深市的富二代裡麵,顧承安的相貌確實是好的。
可------
唐嫣寧看到他就跟見鬼一樣,她隱隱覺得那天在酒吧的事,是顧承安有意,他的幾個朋友都不是好人。
也因為此,唐嫣寧曾經勸唐柔看清顧承安的為人,讓她不要跟他交往了。
可唐嫣寧的勸告,落在唐家人的耳裡,是她在嫉妒唐柔,故意要拆散唐柔和顧少,這樣她就能自己上位了。
為此,唐嫣寧也沒少被唐父唐母訓斥女孩子心機不要那麼深。
想到這裡,唐嫣寧心臟一陣陣抽動,真的太難受了啊,她求救的目光看向大哥唐澤軒,“大哥,我沒有勾引過顧承安,我沒有------”
聞言,唐澤軒的眉頭輕蹙,“今天,首富陸總陸君寒也會來,我看妹妹還是不要留在家裡比較好。”
唐嫣寧看著唐澤軒的樣子,就知道他也沒有相信她,“大哥,我真的沒有------”
唐澤軒擺擺手,“有沒有,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陸總會來。”
身為唐家的長子,唐澤軒早就進入唐家公司,挑起了家庭的重任,平時他不苟言笑,萬事以公司的事情為重。
唐嫣寧也很尊敬這個大哥,大哥因為工作過度繁忙,患有難纏的頭痛症,還經常失眠,唐嫣寧也會用針灸幫他緩解頭痛症,後來大哥排斥針灸,她就要藥草,用熏香的方法。
為了家人,她可以為他們做很多。
可是,她的名節,怎麼能不重要呢,她根本就沒有勾引過顧承安。
相反,是顧承安害了她,害得她差點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侵犯。
“大哥!------”
唐嫣寧的身子緩緩滑落,眼神黯淡無光,她根本已經絕望了,這一家人,不管她怎麼做,他們都不會相信她,隻當她是累贅。
唐大嫂簡瑤心軟地點點頭,“寧寧,大嫂相信你。”
但卻被顧承安冷笑打斷,“難道你的意思是,我無緣無故冤枉唐嫣寧了?”
簡瑤身子一顫,再看看唐柔,咬咬唇,沒再說話了。
唐澤軒蹙眉,有點疲乏地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後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今天陸總要來,大家還是先下去迎接賓客吧。妹妹,我送你下去,我讓司機送你去酒店先住一天,明天一早就接你回來。”
唐嫣寧看著和稀泥的大哥,內心發出冷笑,在這個家,她以為是她的親生父母,她的哥哥,她的親人,可她從沒有在這個家感受到過一點關心和溫暖。
她付出了那麼多,在他們眼裡,自己還是那個土包子。
反而是,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養父母,對她處處關心,即便她回到唐家,還牽掛著她,時常偷偷來看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留在這裡呢?
唐嫣寧終於下了決心,她擦去眼淚,“好,我走可以,但今天走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回來了,我和唐家,從此斷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