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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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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她的?

溫瑜在房裡稍做思量後,尋了一塊剛裁剪好,還沒繡圖紋的帕子戴臉上,方走出了房門。

帶有暗徽的繡帕上午才賣出去,便是她的親隨們在這雍城,也得打聽一番才能知道她的住址,斷不可能這麼快就尋過來。

所以此刻找上門來的,多半是那貴婦人的人。

侯小安在院門處,聽見後邊傳來的腳步聲時,回頭一看,眼睛立馬瞪大了。

那滿臉疹印的姑娘,遮住臉和沒遮住臉時,仿佛是兩個人。

麵紗將那半張臉一蓋,她整個人立馬變得疏離莫測起來,身上穿的哪怕還是那件灰舊襖衣,也叫人不敢生出半點輕視之意。

甚至這沒什麼陳設的院落,隻因她娉婷立在那裡,好像都顯得沒那般破敗。

侯小安兩眼尚瞪如銅鈴,溫瑜已朝門外看了去。

門外立著一圓臉丫鬟和兩個小廝,衣著用料都頗為體麵,丫鬟手攏在袖中站在台階處,兩個小廝則捧著東西站在下方。

溫瑜見那丫鬟眼生,並不是上午見過的那一個,便問:“可是徐府的人?”

那丫鬟見這地方破敗,眼底本還有幾分高高在上,但回話時同溫瑜視線對上,隻覺那女子目光明明很平和,但自己就是不自覺地弱下了氣勢,“正是,姑娘便是替我家夫人繡扇麵的繡娘了吧?”

溫瑜點了頭,說:“勞你們走一趟了。”

丫鬟連說沒有,隻是替主家辦事。她見溫瑜談吐不凡,氣質更是不俗,言辭中也不敢再有輕慢,讓隨自己來的兩名小廝捧著托盤上前,道:“這是綾絹的料子,繡樣在料子底下,線是夫人特地從蘇州帶回的,全是真絲染製,雍城可買不到,夫人說,姑娘若繡錯了,綾絹的料子有多的,但這線沒多的了,所以還望姑娘精細些落針。”

溫瑜隻微微頷首,道:“自然。”

那丫鬟便示意兩名小廝端著托盤將東西送進去,一直扒著門站邊上的侯小安忙鑽出來道:“交給我就成!姐姐和兩位小哥進來喝杯茶啊!”

那丫鬟瞧著剛處理過豬肉一片狼藉的院落,沒選擇進門,隻說主家還有事,自己便不多打擾了。

幾人轉身離去時,侯小安一手抱著兩疊放的托盤,一手很是熱切地朝著他們的背影揮了揮。

待合上了院門,侯小安才背抵著大門,捧起托盤很是稀罕地瞅了又瞅,再看向溫瑜時,兩隻眼都閃著金元寶的光輝:

“我滴個財神姐姐誒!你是怎麼跟徐家這等高門大府搭上了關係的?要知道再早個二十年,這整個雍城的商鋪那都姓徐啊!隻是如今才稍稍沒落了些,叫我們東家和拿下了雍城漕運生意的何家分走了不少羹。但再怎麼說,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瞧見沒,下人出府辦個事,徐家可都是派馬車的!那車停在巷口,引得整條巷的人都在探頭探腦地看呢!”

溫瑜說:“隻是今早在瓦市賣繡帕,湊巧接的一單生意。”

心下卻不免尋思,若依侯小安所說,徐家在雍城已這般勢大,那能叫徐家那位夫人費這般心思備禮的,隻怕更有來頭。

侯小安捧著兩張托盤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邊,追問:“姐姐,你這一單能賺多少啊?他們大戶人家,出手一向闊綽,少說也應有個七八百錢吧?”

蕭蕙娘知道這孩子一貫是看見錢就走不動道,好笑道:“她們給你阿魚姐姐的定金都給了足足一兩呢!”

侯小安捧著托盤差點跌一跤,瞪圓了眼看向蕭蕙娘:“多……多少?”

溫瑜平靜道:“定金一兩,繡單麵繡酬金五兩,若繡雙麵繡,酬金五十兩。”

聽到最後一個數字,侯小安覺得自己聽到的銀子已經不是銀子了。

溫瑜還想邁步朝房內走去,卻覺眼前人影一晃,便見侯小安捧著托盤擋道跪下了,他眼下淌著兩行淚,無比真摯又懇切地道:“姐姐,你教我刺繡吧!”

溫瑜頗有些無措,說:“你先起來。”

蕭厲不知何時從廚房出來的,見侯小安這樣,隻覺丟人,他抬手蓋住臉:“以後在外邊彆說我是你哥。”

侯小安麻溜起來了,他仰天長歎,痛心疾首道:“五十兩,那可是五十兩啊!”

蕭蕙娘知道這孩子一向搞怪,她擇了菜在水缸旁洗著,好笑道:“你當這五十兩好掙呢?你阿魚姐姐那是蘇繡,沒個十年的功夫打底,可繡不出她那火候來。且主家要得急,隻給了一月的時間,頂多也隻能繡個單麵了,繡雙麵,那可廢時廢眼得很,不知有多少繡娘為此熬瞎了眼睛。”

侯小安任那零星飄下的細小雪沫落在自己臉上,神情認真到不像是說玩笑話:“誰要是能給我五十兩,便是讓我瞎了又如何……”

蕭厲忽地冷冷說了句:“鑽錢眼裡去了?”

侯小安這才璨然一笑,扭頭看他,露著兩顆小虎牙說:“二哥彆這麼凶嘛,玩笑話而已!”

他轉過身,無比狗腿地對溫瑜道:“阿魚姐姐,以後有什麼用得上小安的地方,儘管吩咐就是!”

溫瑜隻覺這少年自來熟得讓她有些招架不住,且當著那地痞的麵,她也萬不敢公然撬他牆角,便攏著眉心看向那地痞。

蕭厲自覺丟不起這人,果斷同侯小安劃清界限,說:“他一貫見錢眼開,你要是有事支使他,給他個銅板,他保準跑得比拉磨的騾還賣力。”

侯小安頓時不滿嚷嚷道:“二哥,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蕭蕙娘對這兄弟二人的拌嘴早已見怪不怪,她幫溫瑜拿起一個托盤,進屋後才道:“叫你見笑了,這兄弟倆向來如此,往後你便知了。”

溫瑜還不知那少年的來曆,聞言隻說:“我瞧著二爺和那小兄弟親厚,也不亞於親兄弟了。”

蕭蕙娘聞言便笑,隨即又歎了口氣說:“小安也是個苦命孩子,他爹服徭役死了,家裡留下他娘和一個久病的阿奶,她娘靠著給人漿洗衣物維持生計,那一年也是個大雪天,她娘在河邊給人洗衣時,不知是凍僵跌下水去了,還是想不開尋了輕生,等旁人發現時,她早和那河裡的冰凍在了一起……”

蕭蕙娘說起這些,滿麵悲憫。

溫瑜一聽侯小安父親是服徭役死的,心口則是一重。

徭役賦稅,是國之根本,卻也是壓在尋常百姓頭上的一座大山。

她聽著蕭蕙娘繼續道:“沒了他娘,隻剩他和他家中病重的阿奶,大雪天裡,那孩子沿街跪著乞討,但不是被做生意的商販趕,就是被占了那片地頭的乞丐打。他餓得狠了,去偷人家剛出籠的饅頭,叫人逮住往死裡打,被獾兒看到撿了回來。我給他煮了碗麵讓他趁熱吃,他餓得腹鳴如擂鼓,卻還是搖頭說不餓,問我能不能讓他端回去,給他阿奶吃,我說鍋裡還有,他才捧著碗狼吞虎咽地吃。”

蕭蕙娘想起當年的事,仍是搖頭:“隻可憐那孩子,冒雪疾跑著端一碗麵回去,卻還是沒能讓他阿奶吃上最後一口……”

“這麼些年,我幾次同他說,讓他住家裡來,那孩子卻又不肯,隻把賭坊當成了家似的,逢年過節,才過來吃頓飯。”

溫瑜聽著蕭蕙娘絮絮叨叨說這些,隻覺心口愈發沉得厲害。

她未料到那看似沒心沒肺的少年,竟有著這樣的身世。

他的圓滑,機靈,察言觀色,不難猜出是討生活的這些年裡磨礪出來的。

這樣的孩童,在整個大梁,不知還有多少。

縱使溫瑜不願去想,卻也不得不得承認,大梁的百年國祚,的確是沉屙已久。

哪怕父王和兄長一直在倡廉革新,但對大梁這頭似渾身瘡爛流膿的巨獸來說,作用仍是微乎其微的。

她知道父王一直在等,等著坐上那最高位了,再大刀闊斧地去廢舊製、立新法,給大梁這頭巨獸下猛藥。

隻是兵亂一起,父兄的諸多抱負與謀劃都再難施展了。

可這並未減輕溫瑜此刻生出的愧疚之心。

天下萬民供以徭稅,養著溫氏皇族和朝廷百官,萬民苦矣,她作為被供養的溫氏皇族之一,談何不愧?

因為蕭蕙娘的這無心之言,溫瑜一直到用飯時都還心不在蔫。

蕭蕙娘見她全程隻戳著米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替她夾了一箸竹筍煸肉,說:“不合胃口麼?怎都不見你下筷?”

溫瑜隨口說:“在想怎麼賺更多的錢。”

蕭蕙娘便笑:“這錢哪有掙得完的,你這妮子,怎也跟小安一樣,一門心思鑽錢眼裡去了?”

侯小安聞言,卻是扒著飯兩眼放光地道:“我願為阿魚姐姐馬前鞍後,隨叫隨到!”

蕭厲用筷子頭敲了他腦袋一記,嫌棄道:“是鞍前馬後。”

侯小安捂著腦袋嘿嘿直笑,說;“都一樣,反正是那個意思就行!”

話已說到了這份上,溫瑜將筷子挑起的一小箸米飯含進嘴裡,思忖幾許後道:“那便勞煩侯小兄弟,替我從瓦市那邊打探些洛都和奉陽的消息,每帶回一條消息,我付給你……兩個銅板。”

蕭厲忽地抬眼看她。

侯小安一聽有錢拿,雖是高興,卻也不解地問:“姐姐,這和賺錢有什麼聯係嗎?”

溫瑜隻是想知道如今的時局和戰況如何,她孤身一人,未免再次落入歹人手中,不可獨自貿然上路,隻能等到親隨們前來接應後,再動身前往南陳。

但反賊攻下洛都後,為再次打壓大梁士氣,對父兄退守的奉陽定是誌在必得。

她有些憂心奉陽那邊的戰況。

眼下被兩人盯著,便隻得先給出了個理由:“戰事頻繁,對各地的茶馬互市自也是有影響的,商道一斷,南邊的許多商貨運不到北方來,北方缺貨,價錢不就上去了?同樣的,貨囤積在南邊,若是不能久放,那便得折價。我們雖沒那門路,可拿了南邊囤積的貨轉到北方賣,但知了戰事動向,便能預料哪些商貨不久後就會短缺漲價。”

蕭厲看她的目光,忽地又變成了那鷹隼巡獵一般的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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