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都釘好了嗎?”
妻子的聲音將蓋茲卡從回憶中驚醒,他忙朝屋簷下道:“哦,都好了,可以鋪草了。”
他的目光瞥到妻子額角的傷痕,那是冰雹那天,被房頂斷裂的碎木劃傷的。幸運的是傷口不深,她和孩子們躲在餐桌下,逃過了一劫。
蓋茲卡夫人用繩子捆起一大堆茅草,看著丈夫將其拽上房頂,一點點鋪勻。
直到中午時分,蓋茲卡家的屋頂總算是基本恢複了原貌。
蓋茲卡抹著滿頭的汗水進了屋,就見妻子從裡間出來,將缺了一大塊的盤子放在桌上――這已經是他們家裡最完整的盤子了――微笑招呼道:“累了吧,快吃點兒東西。”
蓋茲卡隨意吃了幾勺雜菜湯泡麵包,將盤子一推:“這些留著晚上吃吧。我再去地裡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撿回來的。”
距離小麥成熟期還有大半個月,但已經有不少結了青麥仁,雖然被冰雹砸過後都混在了泥漿裡,不過多少還是能弄出來一些的。
他要儘量搞到每一粒糧食!因為這次絕收之後,他家裡的存糧隻夠吃三個月的,而他作為佃農,給科伯特子爵的租還沒有交。
他邁步出門,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不遠處的喬弗瑞家裡傳來孩子的哭聲,隱約還能聽到孩子在喊“餓”。
是的,以她家的情況,連高利貸都不可能借得到。
她知道,鄰居雖然過得還行,但也絕沒有整天接濟自己的能力。
“國王陛下為了幫助像你這樣的家庭,讓教區銀行貸款給你。”瑪爾芒神父道,“你先去教堂,在那兒填一張申請,從下個月起,就能每個月領到4裡弗的貸款,或者等值的糧食。利息隻有六分。
他轉身走了兩步,忙又回頭道:“哦,對了,你家用來搶種的種子應該還沒著落吧?
她的桌子底下還有小半袋碎麥子,就算再怎麼省著吃,最多也隻夠維持半月的。至於牲畜,早在去年就已經全都宰掉吃了。也就是說,半個月後她隻有舉家去城裡乞討這一條路可走。
他忽然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心中暗道:感謝仁慈的王太子殿下,願天主保佑您,願您長命百歲!
若非王太子幫他還清了之前的欠債,這次絕收多半會令他的家庭破產……
喬弗瑞年初得了肺病,家中已是赤貧,這次的災難之後,他家破產便成了定局。
蓋茲卡夫人也聽到聲音跟了出來,和丈夫對視了一眼,道:“昨晚煮的青麥仁還有一些,要不要……”
蓋茲卡默默地歎了口氣,思索著要借多少錢才夠買下半年用於搶種的種子,並維持一家人生計到秋收。
“沒,沒了……”喬弗瑞夫人將空了的破碗還給蓋茲卡,低著頭,有些欲言又止,“這些吃的已經幫了大忙。”
蓋茲卡愣了片刻,才擠出了一句:“還有什麼能幫你們的嗎?”
“你快去吧,我還要去通知茹裡安家。”
待瑪爾芒神父和蓋茲卡離開,喬弗瑞夫人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紅。她知道,雖然每個月僅有4裡弗,但這就能勉強保住一家人的性命!
村婦一愣,先行了個禮,忙問道:“尊敬的神父,‘麵包貸款’是什麼?”
蓋茲卡歎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去,就見教區的瑪爾芒神父走了進來,有些著急地對喬弗瑞夫人道:“天主保佑,您可以申請‘麵包貸款’了!”
“那你記得還要申請政府救濟的種子。不過隻有土豆。
“其實那東西味道還不錯,至少比挨餓強,對吧?而且不需要利息,借多少年底還多少就是了。”
蓋茲卡接過妻子拿來的破碗,見煮麥仁上還有一片黑麵包,也沒說什麼,端起來朝鄰居家走去。
蓋茲卡點了點頭。
喬弗瑞的妻子用顫抖的手接過吃的,連聲道謝,而三個麵黃肌瘦的孩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圍了過來,抓起食物朝嘴裡塞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召來自己的三個孩子,吩咐他們和自己一起跪下,用顫抖的聲音道:“感謝國王陛下,感謝您的仁慈!感謝天主!我們有救了……”
她在孩子懵懂的注視下站起身來,轉過臉,抹去眼角的淚水,用最快的速度朝教區教堂趕去。
如喬弗瑞家的情況,也在法國各地的農村裡上演著。
在約瑟夫提前幾個月的準備之下,雖然恐怖的天災仍是如期而至,但法國卻沒有出現曆史上那樣人間煉獄般的情形。
如果喬弗瑞這樣的家庭破產,他們就隻能湧入城市乞討,而其中大部分將會成為日後大格命的中堅力量。類似這樣的家庭,全法國足有百萬之多!
同時,城市增加了數百萬需要吃飯的嘴,立刻就會大幅推高麵包的價格,令城市居民也吃不起。曆史上,在冰雹過後,巴黎的麵包價格很快就漲了一倍,成為大格命爆發的直接誘因。
而眼下,先是有了蒸汽機下鄉,幫助原本會因為乾旱而顆粒無收的耕地有了一定的收成。雖然隻是青麥,雖然隻有正常收成的三成左右,但總是聊勝於無。
此外,對於大量種植了土豆的省份,受到冰雹的影響更是非常有限。尤其是南方,土豆已經基本成熟,冰雹過後,農民隻需將土豆從地下刨出來,就能保證下半年的口糧。
同時,約瑟夫之前為幫助農村購買蒸汽機而搞的“教區小銀行”此次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因為眼下他手裡有了法儲行這個利器。
在出現災難之後,約瑟夫和內閣商議決定,由法儲行直接提供貸款給教區銀行,再由他們拆分貸給赤貧的農民,以確保受災的農民不至於餓死。
這種由政府大規模出資賑災的模式,在十八世紀是根本見不到的。其實這樣賑災並不會花太多的錢,每個月近四百萬裡弗,到秋收前一共需要1200萬到1400萬,換來的則是整個法國的底層穩定。
對一個國家來說,混亂永遠是嚴重的消耗。
不止是消耗錢,更是消耗了國家的底蘊與發展前景,消耗了人們對國家的信心。這些是用多少錢也難買回來的。
曆史上,法國大格命的混亂之後,用了足足十多年,國家才逐漸返回正軌,重新開始發展。這還是出了拿皇這個能力挽狂瀾的人物,否則很可能還得再多花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