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又拿起《市民日報》展開,頭版文章的大意是:新的稅務法案並沒有經過嚴格的論證,是前任財政大臣卡洛納拍腦袋想出來的。如果得以實施,將對法國產生無法預料的影響。
後麵的幾份報紙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總之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用各種荒唐的理由攻擊稅務法案。
約瑟夫不禁想起了後世的那些無良自媒體來——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說曆史。你跟他說曆史,他又跟你扯情懷。
總之各種歪理扯來扯去,就是不直接正麵地去說事情本身。
他看了半天,隻有一份《巴黎新消息》報還在繼續刊登稅務法案的分析說明。
他翻到文章作者處,就見署名是“讓-保爾馬拉”。
約瑟夫頓覺好笑,如果這個馬拉就是大格命時期雅各賓派核心領導之一的那位,還真是絕妙的諷刺。
唯一為王室的稅務法案發聲的,竟然是後世對王室最殘酷,最不留餘地的雅各賓派首腦。
等約瑟夫將桌上的報紙大致翻完,已是麵沉如水。
一夜之間,介紹稅務法案的文章消失,整個報業口徑非常統一,開始瘋狂攻擊稅務法案。
這背後必然有人在進行操控。
公然和王室作對。
囂張,簡直囂張至極!
約瑟夫盯著那些報紙,狠狠捏緊了拳頭,不過就是一些報社而已,既然敢這麼跳,那就讓他們嘗嘗王權的鐵錘夠不夠硬!
他的注意力都在稅務法案上,根本沒看到《市民日報》角落裡的那篇文章——表麵是在介紹凡爾賽宮貴族的生活,但卻隱晦地暗示,有個“普魯士的施瓦茨公爵”可能是瑪麗王後的情人。
約瑟夫手中這些發行量較大的報紙都還規矩些。在某些小報上,已刊登了不少影射瑪麗王後或泰雷茲公主,和她們的“普魯士情人”緋聞的文章。
而描寫更為露骨的小冊子,更是大量出現在巴黎的大街小巷。
所謂的“小冊子”是一種很獨特的出版物,基本都是私下裡流傳,以避開監管。
小冊子的印刷質量低劣,價格便宜,內容以“三俗”為主,所以受眾非常廣,銷量遠比報紙大得多。
約瑟夫本想直接去找羅貝爾商量懲治無良報社的事情,但當他回到凡爾賽宮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他隻好先壓下心中的怒火,等到明天再說。
……
《巴黎新消息》報報社,一名頭發蓬亂,法令紋很深的中年男子拿著剛印出來的樣刊,急匆匆地衝進了主編室:“達爾馬寧先生,我寫的那篇關於稅務法案條款的文章怎麼沒登載”
戴著銀邊眼鏡的主編抬頭露出歉意的微笑:“馬拉先生,這是報業公會的要求。他們說過多公布法案條款可能讓法院受到太多的外界乾擾。”
馬拉高聲道:“可那是要法國人民交的稅,人民有權利知道其中細節!”
主編攤了攤手:“很抱歉,我真的無能為力,我必須遵守報業公會的規定。”
馬拉又據理力爭了半天,見主編態度堅決,隻得怒而離去:“再見了,達爾馬寧先生。一定會有報紙願意刊登我的文章!”
那主編無奈地望著他的背影,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
次日。
約瑟夫簡單吃過早飯,便動身前往秘密警察負責人的辦公室。
他剛到了門口,就聽到有年輕女孩憤怒的聲音從屋裡傳出,“這些卑鄙的,惡心下流的家夥!他們怎麼能編造這麼無恥的謊言!”
門口的侍衛見是王太子來了,忙垂首為他推開了大門。
約瑟夫走進辦公室,隻見一名比自己年紀稍大些的少女,正雙手叉腰,滿臉怒氣地看著羅貝爾伯爵。
女孩個子不高,穿了身白色寬擺連衣裙,臉龐略有些嬰兒肥,皮膚如瓷器般白皙細嫩,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純淨而清亮。
約瑟夫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她的名字——瑪麗泰蕾茲。路易十六的大女兒,法蘭西公主,自己的親姐姐。
約瑟夫記得她因為身體不太好,一直在環境比較適宜的默東城堡養病,怎麼就突然回到凡爾賽宮了
泰蕾茲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來,見是約瑟夫,先快速屈膝行了一禮,而後立刻露出親切的笑容:“約瑟夫,我親愛的弟弟,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們有三個月沒見了吧”
約瑟夫撫胸還禮:“是有很久了,親愛的姐姐,您怎麼回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我怎能不回來”泰蕾茲說著又板起了臉,“還不是那些可惡的謠言,讓我每時每刻都在備受煎熬!”
“謠言”約瑟夫詫異地望向一旁的羅貝爾。
“就是那些《巴黎郵差報》、《旁觀者報》之類的小報。還有小冊子。”
羅貝爾見約瑟夫搖頭,便從旁邊的桌上抽出兩張報紙,翻到某一麵,又小心地瞥了眼泰蕾茲,這才遞給約瑟夫。
約瑟夫接過報紙快速掃了一遍,頓時皺起眉頭。
幾篇文章都在暗示或影射最近有普魯士貴族來到巴黎,和王後以及公主不清不楚。甚至還有一篇提到他和一名褐色皮膚的女奴有染。
泰蕾茲氣憤道:“從前天下午起,就有這些無恥的東西出現在報上!我隻好立刻趕了回來。”
她再次看向秘密警察頭子:“羅貝爾伯爵,剛才您也聽到了王後陛下所說,一定要嚴懲造謠者!”
原來她已經去找瑪麗王後告過狀了。
羅貝爾立刻點頭:“是的,殿下,其實我昨天就派人處理過了。”
“哦查封了那些報社嗎”
羅貝爾忙道:“不,殿下,這當然不可能。
“不過,我們沒收了《巴黎郵差報》等幾家報紙的底板,罰了一大筆錢。哦,還逮捕了《快樂之人》報的那個編輯,正在審訊。”
泰蕾茲大為不滿:“他們侮辱王室,竟然隻有這麼輕微的處罰”
秘密警察頭子頗為無奈道:“殿下,實際上,他們的文中並沒有侮辱王室的字眼。
“我知道,那些內容充滿了暗示,很容易讓人誤解,但法院肯定不會因此而判報社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