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笑著拍了拍劉敬宣的肩膀,說道:“阿壽啊,這些事情,你這麼多年來,怎麼從來不告訴我呢?我們在一起時,無話不說,但涉及你爹建軍組團的事情,我卻一直不知道,直到今天。”劉敬宣歎了口氣:“因為我太了解你寄奴了,你太高尚,是不屑,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的,說難聽點,我們北府軍從組建之初就是兩夥人,淮北的土匪加上京口的良家子,你是良家子,為了信念和榮譽而戰鬥,而我們這些土匪,說好聽點是強人,則是按著綠林好漢的方式而戰鬥,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我怕我把這些跟你說明了,你會跟我徹底地成為兩路人,不再來往。”劉裕笑著搖頭道:“阿壽,你我永遠是在戰場上的兄弟,是可以互相為了對方,舍出性命不要的,我是幾次救過你,但你也是寧可跟你爹決裂,寧可命不要了也是要來維護我,我當然會當你是兄弟,不管你爹怎麼建軍組隊,那是他的事,不是你的事,我是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劉敬宣輕輕地搖著頭,說道:“我怕的就是這個,寄奴,在少年的時候,你我都不過是尋常的士卒,最多是個隊正,幢主,軍主之類的,我們不需要負太多的責任,也不會有太高的軍職,我們可以自己衝鋒陷陣,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不用考慮太多的事情。”“可是到了後麵,我們立的功越來越大,自己的官職越升越高,一切就會起變化了,你要為京口出身的良家子兄弟們謀個前程,繼續為了正義,光明,還有那驅逐胡虜,恢複中原的理想而戰,勝利之後,兄弟們能升了職,當了官,最不濟也是得到了賞賜,可以回去光宗耀祖,置田購宅。”“可是我們淮北的強人們呢?以後不管是我爹,還是我,都要繼續帶這些兄弟的,他們不要官職,甚至不要賞賜,隻要在戰鬥中的繳獲,打仗時招之即來,打完仗後擄掠即走,即使是俘虜的敵軍,也是在戰後賣給朝廷,取得錢財,就象魯宗之,他當年就是給高素的部下俘虜,最後到京城拍賣,而那些拍賣所得的錢財,世家拿了一半,另一半,則歸了這些強人將士們所有。”劉裕點了點頭:“還上交了一半,不容易,難怪我在淝水之戰後看著不少其他部隊的將士忙著繳獲和捕俘,卻不去追擊苻堅,我是給慕容蘭所阻,沒有追上,想來要是其他部隊也去追殺的話,苻堅在那次戰鬥就會被拿下了。”劉敬宣笑道:“我是當時吃了大力丸,直接暈過去了,不然的話我也會追擊的,不過劉毅倒是跟我們這些人一樣,去搶你射殺苻融的軍功了,所以其實我應該和劉希樂換個位置,他才是適合繼承我爹的最佳人選,而我,應該一直跟你當兄弟才是。”劉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希樂對於部下的管理,和你爹這種強人的方式,倒是高度接近,難道,他家也是強人出身嗎?”劉敬宣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劉毅的曾祖父和我的曾祖父曾經都是祖逖將軍的部下,隻不過,我曾祖身為寨主,統領了上千兄弟,而他的曾祖父,則當年隻統領了百餘人,後來受到了其他世家的賞識,舉薦為彭城一帶的捕頭,遊徼,以保護一些來往來淮北與吳地之間的運輸商隊,最後累功和錢財,買下了一個京口的戶籍,就此落戶京口,這些往事,寄奴你恐怕是不知道的吧。”劉裕微微一笑:“我們京口的規矩,不問以往,隻談現在,劉毅家在京口落戶了幾十年,我們京口人早已經把他視為本土鄉親的。”劉敬宣搖了搖頭:“希樂比你想象的要複雜一些,他家當年的這些舊部,在他落戶京口之後,也分得了不少他們以前護衛時的報酬,各自散去,有些人是就此消失不見了,甚至是改名落戶,做了一個土豪富商,而更多的人,則是買下一塊偏遠山地,自立為山寨寨主,他們還是放不下以前的戰鬥經曆,但又不願意再回淮北,於是就在淮南一帶,乾起了綠林好漢的營生,平日裡看著象是個鄉中的紳士,地主,但實際上卻是收養了不少江洋大盜,綠林好漢,變成了幫派。”劉裕的眉頭一皺,說道:“淮南那地方,自古是楚國的公子春申君的封地,收養的門客成千上萬,大多數是手上有人命的豪傑之士,這風氣一直流傳,以至於今,當年諸葛恪據淮南叛晉時,手下就有五百多門客,在諸葛恪死後拒不投降,敵人大將每問一個人降不降,不降則殺,如此殺儘這五百多人,竟然無一人貪生怕死,此等豪俠義士之風,天下聞名,現在看來,就是這種寧死不屈的綠林強人吧。大概正因為民風如此,希樂的這些江湖朋友,才會在淮南落戶安家呢。”劉敬宣冷笑道:“但這些人跟我們淮北的山寨強人不一樣,他們是在大晉的內地活動,接受雇主們的請托,殺人越貨,打家劫舍,甚至會去攻擊來往的官船隊,有時候也會殺一些來往於荊揚之間的官吏,手上沾滿了鮮血,我們淮北的漢子,並不看得起這些不殺胡虜,卻是在內地興風作浪的幫派,但大家有明確的地盤,隻要他們不來淮北生事,我們也不會為難他們。有的時候,也會跟這些人有合作關係,劉毅的祖輩,就和這些幫派有些交情,所以劉毅這輩時,也對這些人多有庇護,這些就是劉毅找來的外援,攻擊刁逵府時,就是這些人出手。”劉裕點了點頭,說道:“這些人武藝高強,手也黑,我第一次見到時,也吃了一驚,我們京口人絕不會這樣做,這讓我第一次對希樂,有了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