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靈秀說得聲色俱厲,配合著他一臉的凶相和洪鐘一般的聲音,震得這些婦人們耳膜嗡嗡作響,那種女人特有的尖厲而缺乏中氣,沒有底蘊的聲音,在這樣的雄壯男子之聲麵前,一下子就給壓了下去,全場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桃花咬了咬牙,用儘量平靜的聲音說道:“竺將軍,民女謝謝你剛才第一個跳下箭塔,為我夫君和公公,還有我的孩子報仇,民女也知道,你們是受了上方的命令,不得出擊,隻是民女雖然知道這些,卻總是不能理解,明明大軍就在眼前,明明開個門就能救我們,為何就要這樣見死不救呢,為何就要等我們都快死光了,才出來救我們這些婦人呢?”檀道濟歎了口氣:“當時情況不明,就算是你們這些逃難的百姓,我們也不能確認,是不是都是百姓,會不會有賊人奸細混在其中,桃花姑娘,請問,哪怕是現在的這兩百餘名活下來的百姓,婦人,你全都認識,全都敢打保票,絕對是自己人嗎?”桃花的臉色微微一變,看了一眼四周,搖了搖頭,說道:“我還真的不敢這樣確定,我們也很多隻是路上相遇的,當時公公帶了我們一路逃出來,然後會有其他人跟在一起,聽口音,應該都是附近十裡八鄉的呢。”有幾個婦人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說道:“我是平遠(東七裡,烏西)村的,我們也是村子裡遭到了盜匪賊人們的攻擊,才跑出來的,和桃花姐她們,也是半道上相遇的,可我們都是大晉的良民啊,我們的戶籍,可都在官府裡呢,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啊。”這些婦人的聲音擺明著有點驚慌了,顯然,這個時候,她們也突然能意識到奸細和身份的問題,一邊為自己辯護,一邊開始打量起周圍的人,似乎這些剛才還一起逃命的人裡,是不是也混進妖賊的奸細了。檀道濟平靜地擺了擺手,說道:“這就是當時我們不敢放大家進來的原因,在那種情況下,根本無法鑒彆,核實大家的身份,就象剛才兩位大姐說的戶籍名冊,這名冊是在縣裡,州裡的檔案倉曹,平時還需要通過各村的村長,裡正來驗明本人,就算是奸細,隨便報一個在冊在籍的名字,我們這會兒也查不出來,更彆說當時了,所謂兵荒馬亂,說的就是這個啊。”桃花咬了咬牙:“大家之所以跟著我們一起跑,是因為我公公是村長,他一邊逃命一邊招呼著大家,還出示了自己的吏牌,這才得到了大家的信任,隻是,我們在跑到離馬頭大營隻有裡餘的地方,還是被妖賊追上了!”檀道濟的臉色一變:“什麼?你是說,之前你們都快要到馬頭大營了?”桃花點頭道:“是的,但馬頭大營那裡也是緊閉營門,不讓我們進去,守大營的軍士們要我們趕緊自己去逃命,後麵又來了上千賊人們追殺我們。所以,我們就一路南逃,直到這裡。”檀道濟沉聲道:“那你們可見到盜匪和賊人們進攻馬頭大營?”幾十個婦人一起搖頭,桃花說道:“當時公公隔著大營三百多步,人家就不讓我們進了,讓我們最好四散進入山野,不要往東邊和南邊去,可後麵賊人追來了,追得緊急,所以我們隻能給逼著向東跑,賊人們一直追我們,也沒去馬頭大營,至少我們離開的時候,沒看到大營被攻擊。”檀道濟點了點頭:“領頭一直追你們的,就是那幾個天師道的妖賊弟子嗎,什麼鬆風道人,黑石真人的。”桃花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那個鬆風道人,是他帶了六七百盜賊,攻打的我們村子,而那個黑石真人,還有其他的幾個盜賊頭子,是分彆打彆的莊子的,最後追著追著,這些賊人也合並在一起了。我們聽到這裡有軍鼓廝殺之聲,還以為這裡有大軍能救我們,所以公公帶著我們一路就向這裡奔來了。”竺靈秀的臉色一變:“這麼說來,完全就是妖賊和土匪們追你們過來的,並不是有意把你們往這裡驅趕?”桃花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之色:“他們不是要來殺我們,搶我們的嗎,為何要驅趕呢?我們這一路奔過來,是靠了對地形熟悉,還有總是有些男人們為了掩護大家,回去戰鬥或者是引開這些賊人,不然,早就在半路上給賊人們追死了,哪還能活到這裡?”檀道濟長舒了一口氣,與左右的竺靈秀和胡隆世對視一眼,說道:“桃花,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不開門,不出陣,是有苦衷的,不止是我們,馬頭大營那裡也是這樣的處理,因為妖賊狡猾,兵凶戰危,也會化妝成百姓,混在人群中進來,萬一進來幾個漏網之魚,那賺開城門或者是趁機搞破壞,會害死大家的。”“馬頭大營這樣不許你們進入,是有原因的,就在昨天,我們大軍開到這裡之時,有一股穿了我軍衣甲的軍士,從烏林渡而來,他們說是力戰突圍的我軍將士,甚至還有些人身上受了傷,裹了藥,人人身上都還有我軍將士的號牌,但就是這樣一夥人,卻都是妖賊的弟子所扮,他們剝了我軍戰死將士的衣甲,拿了他們的號牌,甚至自己砍了自己兩刀詐傷,就是為了混進馬頭大營,從內部奪取!”桃花的臉色嚇得慘白,不停地搖頭道:“這,這妖賊也太壞了,怎麼,怎麼能下這樣的手?!”檀道濟歎了口氣:“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們不能放你們進來,因為我們不能確定你們的身份,哪怕是我們認出了魏村長,也不能確保他帶的人全是百姓。這是個很難的選擇,而這些盜匪,居然敢就進攻大營邊的百姓,也是狠辣之極,隻不過,這樣一來,你們付出了慘痛的犧牲,而我這裡,也可以確認,大家應該是值得信任的大晉百姓,而這,也是我違反帥令,出擊護你們入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