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咚”,又是五六聲,在慕於剛與沙裡飛旳身後響起,沙裡飛的嘴裡噴出一陣血沫,如同一道紅霧,在穿過這層紅霧的時候,閉著眼的慕於剛,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陣血霧之中的血腥味道,而他背後的聲音,卻隻是“咚”的幾聲,那種給小刀刀尖狠狠地刺了一下的感覺不再有,而身後的騎盾一陣晃動,顯然,這幾箭是射中了盾麵,釘在上麵,卻並沒有破甲傷身了。
隻是沙裡飛又是一陣狂奔,顯然,這箭雖然沒傷到慕於剛本人,但也是射中了沙裡飛,讓戰馬急速狂奔,慕於剛這下子趴到了馬背之上,緊緊地摟著馬的脖子,剛才對天神的祈禱,變成了對愛騎的傾訴:“沙裡飛,平日裡我對你好過我的親生兒子,這回我這條老命,就看你的了,如果能僥幸不死,我再不會讓你上戰場,一定會讓你每天吃好喝好,給你養老送終。”
沙裡飛似乎聽懂了慕於剛的話,一陣搖頭晃腦,慕於剛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好的,好的,沒有問題,你想回草原,我就親自帶你回草原,這一仗打完,我也不想繼續征戰了,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國師說過,我們這回活下來後,就全部回遼東老家,到時候我會帶你在龍城草原,天天吃草,再也不管這征戰之事。”
慕於剛的眼睛,視線變得慢慢地有些模糊起來,剛才怎麼也睜不開的眼睛,這會兒似乎可以漸漸地張起來,慕容林的聲音似乎在前方響起,隔得太遠,聽得不太真切,而身後的破空之聲,則是越來越遠,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終於這回可以逃離死神,留得一命了。
而遠遠的,從身後順風傳來一聲聲的鮮卑語的慘叫之聲,伴隨著漢語的怒罵之聲,以及刀刃入體的聲音,他的心迅速地在下沉,很想轉回頭看後麵的情況,可剛剛直起身,卻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毫無疑問,自己的部下應該全部戰死在後麵的那個戰場了,雙目不能視物的騎兵,定會因為相互衝撞而倒成一片,密集陣形突擊的這一排鐵騎,九成以上都會撞上自己人而倒。
剩下的不到一成,如自己這樣及時停住,轉身逃跑的,又很難躲過敵軍的弓弩追殺,就算是自己,也不過是利用了多年來的反應速度而堪堪逃得一命,隻怕其他的部下,就沒這樣的好運了。
慕於剛的眼中淚光閃閃,忘情地呼道:“我的兄弟們啊!”在這一瞬間,作為主將對於部下戰死的悲傷,對於自己扔下眾人孤身逃回的羞愧,對於戰敗的屈辱,交織在一起,竟然讓他的眼睛,因為飽含熱淚而緩緩地張開,一片紅色的迷霧散去,麵前的情況,映入了他的眼簾。
一股焦臭的味道,鑽進了他的鼻子裡,他睜開了眼睛,隻見四處儘是餘煙嫋嫋,橫七豎八的屍體,散亂一地,很多則燒成了焦炭狀,這裡不是彆處,可不正是之前的戰場之上,那些給自己以火箭焚燒的戰車殘骸嗎
慕於剛睜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突然隻聽到沙裡飛一聲悲嘶,前蹄一失,猛地摔倒在地,這一下,他整個人都來不及反映,直接從沙裡飛的馬頭之前飛出,一個嘴啃泥,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再抬起頭時,嘴裡已經咬了一大團青草,草根之處,一隻蚯蚓還在那草底的爛泥裡拚命地蠕動呢。
慕於剛嘴一張,把這一嘴草根與爛泥,給吐了出去,而那條蚯蚓,不知何時鑽進了他的嘴裡,給他也咬成了兩截,混合著一嘴的血和半顆給磕掉的大牙,一起惡狠狠地吐了出去。
他的嘴裡,混合著土腥與血腥的味道,卻是顧不得這些,轉頭看向了沙裡飛。
隻見這匹棗紅色的座騎有氣無力地蹬著四蹄,屁股上和馬身上,起碼中了有二十箭之多,幾乎象是多了一隻巨大的馬尾,鮮血早已經染得它整個後半身都是一片殷紅,甚至整個幾百步的從敵陣到這裡的路上,都是一條長長的血線,可以說,沙裡飛不是給射死的,是流血給流死的!
慕於剛這下終於忍不住了,多少次出生入死,甚至親兄弟和兒子戰死在自己的麵前,也沒有輕易落淚過,可跟著自己一生征戰,足有二十多年的沙裡飛之死,卻是讓他徹底控製不住情緒了,號啕大哭起來:“我的沙裡飛啊,你怎麼就這麼死了啊,滿天星走了,你也走了,你們都走了,可讓我怎麼活啊!”
他一邊哭,一邊不停地捶地,之前落馬時摔倒於地的那匹滿天星,還有這匹沙裡飛,多年以來已經不是普通的坐騎,而是他生死與共的兄弟,這讓他甚至可以不管不顧身後百餘步處,胡老六已經咬牙切齒地率了殘存的二十多騎,不要命地往這裡追擊,不取他的首級,誓不罷休!
胡老六的聲音,如同半天的驚雷一般,遠遠地傳來,在慕於剛的耳邊怒嘯:“兀那賊將,快快受死!”
這胡老六離那一大片反光盾牌較遠,這讓他的眼睛沒象其他人一樣受到傷害,雖然刺眼,但也清楚地看到敵軍的百餘俱裝甲騎,就這樣紛紛亂成一團,落馬倒地,幾乎是給施了法術一般。
狂喜之餘,他甚至不及等朱齡石的號令,就帶著騎兵兄弟們出擊了,正好看到慕於剛單騎逃回,他甚至都顧不得去斬殺那些落馬的敵軍俱裝甲騎,而是直奔慕於剛而來,因為他堅信,戰馬給射了這麼多箭,一路狂奔血崩的沙裡飛,是絕對撐不了多久的。
前方的慕容林,也要衝上前來,幾個護衛死死地攔在他的身前,慕容林大吼道:“快滾開,我要去救剛叔。”
一個為首的護衛大聲道:“情況危險,敵軍有妖術,少主你快和夫人撤吧,我們為你斷後!走晚了,你也走不成啦!”
賀蘭敏咬了咬牙,突然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王猛子,王猛子二話不說,提著大斧,就這樣單人獨騎地奔向前去,直衝慕於剛這裡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