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所有人都臉色一變,看向了聲音的來處,隻見韓範騎著一匹馬,身後跟著十餘個騎馬隨從和四十多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步軍,都是漢人軍士,就連韓範自己,一身的官袍也已經這裡濕一塊,那裡濕一塊,顯然,這個老宰相,為了救這些溝中的漢人,可是拚了老命,一路騎馬狂奔。
韓傑跟在韓範的身後,眼中淚光閃閃,從馬上跳了下來,分開幾個想要阻攔他的宿衛軍士,衝到了溝前,看著這溝中的屍體,放聲大哭:“都是我害了你們,我不該,我不該看著你們給帶走啊!”
高望之渾身是血地從溝裡爬了出來,跟韓傑在一起抱頭痛哭,一邊哭,一邊說道:“祭酒啊,你要是再晚來一刻,我們,我們可就是陰陽兩隔了呀!”
韓範的眼中也是淚光閃閃:“救你們的不是我,也不是韓祭酒,高助教,你們這些人能活下來,要感謝的是蘭公主才是。”
高望之如夢初醒,向著慕容蘭就下跪磕頭:“多謝蘭公主,你真的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們這些人願意永遠給你立生祠,永遠地供奉你!”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也來晚了半步,害得這麼多樂師送命。戰爭是國家之間的事,是軍人之間的搏殺,不應該把百姓牽扯其中。現在兩邊的仇恨已經越結越深,你們呆在城內,隻怕早晚性命不保。現在不說彆的,先把這溝給填平了吧,不然的話,隻怕你們同伴的屍體,會很快腐爛,造成疫病!”
高望之咬了咬牙:“可憐了我們的這些同伴,慘遭橫死,連副棺材也沒有,就得這樣給集體掩埋。不過,蘭公主你說得對,現在沒有條件象普通出殯那樣停屍祭奠七天再下葬,隻能掩埋了。”
慕容蘭點了點頭:“那事不宜遲,你們先動手吧。”
高望之抹了抹眼淚,對著身邊那些陸續從坑中爬出來的樂師們,開始發號施令了,慕容蘭轉頭看向了慕容林,沉聲道:“慕容將軍,請你按我剛才所說的迅速行事,剛才又耽誤了半個時辰,現在軍情緊急,誰也不知道晉軍何時會殺過來,你趕快把這些城外的鮮卑民戶組織入城,城頭要布好防守,以防晉軍突襲!”
慕容林勾了勾嘴角:“我是宮城宿衛將領,隻有太後的令牌才能調動我,之前我是受那飛天馬令牌所驅使,現在既然傳令之人已被蘭公主所殺,那我這次的任務結束,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向我下令,帶著我的弟兄們回去宿衛宮城,才是我們要做的事!”
慕容蘭厲聲道:“慕容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著歪心思嗎你以為你的想法我不知道現在城中的漢人民戶多半給驅逐了,就是官員的府邸,也是門戶大開,你是怕去晚了,影響你和你的部下去打草穀撿財寶了吧!”
慕容林的臉微微一紅,卻沉聲道:“現在各部都在做這事,憑什麼我們就得在這裡浪費時間蘭公主,本將一向對你尊敬有加,所以才會對你如此地客氣,不然的話,彆說你是戴罪之身,就衝你斬殺這飛天馬令牌使者之事,我就可以把你馬上拿下!”
慕容蘭對著慕容林,沉聲道:“慕容林,你好歹也是從成武皇帝(慕容垂)起兵以來就從軍的老將了,怎麼這樣不識好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時候搶再多的錢有什麼用廣固城一破,不要說這點錢,就連你們的命也會給晉軍收了去,這輕重緩急分不清嗎”
慕容林的臉色一變:“哪有這麼誇張,晉軍從臨朐到這裡,起碼要三天!”
慕容蘭咬牙道:“敗報傳到這裡本身就是需要時間,再說劉裕用兵極重速度,根本不會休整後再進軍,很可能連夜就派騎兵過來了,你根本沒有三天的時間布置城防,說不定一個時辰後晉軍就會殺到,這裡是南門,是離晉軍最近的地方,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守好這裡。”
慕容林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你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是,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號令”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當年我大哥起兵之時,他也不是大燕的皇帝,皇帝是在長安的慕容緯,事急從權,你當初也沒去長安跟著慕容緯或者是慕容衝吧。怎麼三十年後,你連這個道理都不如少年時明白了呢”
慕容林咬了咬牙:“可是,你畢竟是待罪之身,你是怎麼出來的我和將士們若是聽你的,事後給追究責任怎麼辦”
韓範沉聲道:“慕容將軍,現在沒時間在這裡爭辯這些枝節之事了,我是全城的宰相,在陛下不在時代理國政,所有城中之事,都由我和太後共議決定,蘭公主自己脫困出來指揮城防,是給全城一個主心骨,就算我現在帶她去太後那裡,也一定會得到太後的授權,甚至,太子年幼,陛下若真不能全身而返,那城中能代理國政的,除了蘭公主還有誰你是要違抗蘭公主的命令,拖這點時間,讓她得權之後以軍法處置你嗎”
慕容林這會兒額頭上也開始冒汗,可還是有些不死心:“可是,可是國師他當時…………”
慕容蘭冷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指望他妄開戰事,指揮不力的罪,還要等他回來後清算呢,包括在這裡傳令屠殺漢人,驅逐城中漢民,也是他乾的好事,慕容林,你就不好好地想想,在這個時候再殺戮漢民,製造矛盾,如何能守下城池大燕不止是慕容氏和鮮卑人的大燕,也是齊魯之地上百萬漢民的大燕,你這樣想把漢人都推到劉裕那邊去,居心何在!”
這下慕容林不敢再多嘴了,連忙行了個軍禮,轉頭開始布置起身後的軍隊了,而宇文海蘭呼等鮮卑百姓,也跟在他的部下身後,開始有序地進城。劫後餘生的漢人樂師們,在韓範帶來的軍士們的協助下,開始一邊抹淚,一邊填溝,很快,剛才還殺氣騰騰,人滿為患的城外,就變得空曠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