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後軍,陣內右翼。
一處隱蔽的,看起來雜亂無章,堆滿了帳蓬和草袋的臨時營地內,卻是彆有一番洞天。千餘匹披甲戰馬,連同他們的主人,都靜靜地伏在地上,人銜枚,馬套嚼,在外麵殺聲震天的情況下,硬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若不是訓練有素,安能如此
劉鐘豎著耳朵,坐在一張胡床之上,聽著外麵的喊殺聲,在這個位置,外麵的人看不到他,而他也看不到外麵的戰況,隻能通過這殺聲的遠近,以其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來判斷外麵的情況。
索邈一身重鎧,倒提著大刀,在劉鐘的身邊不停地走來走去,這位勇冠三軍的急先鋒,向來是作為劉敬宣的副手,衝鋒陷陣的,在北府軍中為數不多的騎兵中,他更是每次都衝鋒在前,這次劉裕特地沒有讓這員猛將跟隨在前軍的劉敬宣,而是讓他帶了幾乎所有前軍騎兵過來配屬劉鐘,雖然隻有三百餘騎,但加在一起,也讓劉鐘的騎兵有一千五百人之多,足以獨立成軍了。
索邈一邊來回走著,一邊嘴裡不停地嘟囔:“什麼時候讓我上,什麼時候讓我上急死我了!”
劉鐘輕輕地歎了口氣:“老索,彆急啊,我們這可是大帥安排的奇兵,要麼不出動,要麼就是要起決勝的作用!現在聽起來,似乎敵軍有大隊的甲騎俱裝在列陣,準備突擊我軍了,也許,這一輪的廝殺,就會是決勝!”
索邈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睜大眼睛:“怎麼回事剛才不是成功地伏殺了敵軍數千甲騎俱裝嗎怎麼又有敵軍大隊甲騎俱裝參戰了”
劉鐘的麵沉如水:“隻怕,那先行入陣的敵騎,是試探性進攻的,要試出我軍所有的埋伏和布置,現在沈家兄弟和檀將軍,朱將軍他們的埋伏已經全部發動了,這時候被敵軍甲騎突擊,會非常麻煩,不知道大帥…………”
他說到這裡,收住了嘴,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錦囊,喃喃道:“難道,真的要到打開這個的時候了嗎”
索邈急得一跺腳:“都什麼時候了,這時候不能再等大帥的命令啦,咱們得學鎮惡,隨機應變才是。快拆開來看吧。”
劉鐘的眼中光芒閃閃,仍在猶豫,突然,他身後的一個傳令兵驚呼道:“將軍,快看,帥台,帥台那裡發令旗了!”
劉鐘扭頭一看,隻見帥台的方向,三麵藍色的信號旗,迅速地升起,劉鐘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連忙拆開了錦囊,從裡麵拿出了一卷帛書,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大字寫了幾行,顯然是出於劉裕的親筆。
索邈一臉期待地說道:“大帥下令了是嗎,一定是讓我們跟在陣外的鐵牛哥一起,裡應外合攻擊敵軍吧,哈哈,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是…………”
劉鐘初看帛書時,臉色微微一變,這會兒已經恢複了過來,他微微一笑,說道:“老索,你帶上五百精兵,當先突擊,向著甲騎俱裝對衝。”
索邈哈哈一笑:“看我的吧,奶奶的,這一仗可把我老索給悶壞了,不親手殺他個…………”
劉鐘平靜地說道:“你稍等,我還沒說完,這一仗,必須要按大帥的打法,許敗不許勝,一個回合後,就衝出敵陣,就轉向右翼車陣外機動,五裡外的小林子裡,鐵牛會等你的。”
索邈的嘴剛才還大大地張著,聽到這話,合都合不攏了,他不信地搖著頭:“這,這是何意不讓我們放手大殺了嗎”
劉鐘搖了搖頭:“大帥的軍令如山,許敗不許勝,記住,做得要象真敗一樣,你先走一步,我和檀韶隨後就到。”
索邈咬了咬牙,行了個軍禮:“行,索邈聽令。”
晉軍,後軍。
朱齡石正指揮著部下,手忙腳亂地把本來麵向陣內的大車之上,盾板和大弩換個方向,指向陣外,在他身後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幾百名晉軍的重裝步兵,正在和還剩下的百餘名燕軍的步行騎士,在作最後的搏殺,地麵之上,屍橫遍野,三百步的戰場上,燕軍甲騎的屍體,不僅填滿了十幾個陷阱,更是把這塊區間都堆滿了,幾乎沒有下腳前行的空間,每走一步,都會浸濕一腳的血水,每具屍體之上,都中了至少六枚以上的弩箭,這才會讓這些裝備精良的猛士,沒有活到衝到敵軍陣前的那一刻,抱憾而亡。
檀韶一戟揮出,刺進了一個傷痕累累,被五個槊手圍攻的燕軍步行甲騎的肚子,這人的喉嚨裡發出一陣怪叫,手中提著的重劍一揮,從檀韶的麵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劃過,甚至幾滴血珠子,順著血槽濺到了檀韶的臉上,檀韶的眼中殺氣衝天,大戟猛地一攪,再一拉,把這名騎士的腸子都纏在戟頭之上,直接拉出體外,兩個邊上的吳地劍士上前一刺一切,生生就把這人的腸子在體外切斷,這個甲騎悶哼一聲,倒地而亡。
檀韶衝著遠處的朱齡石大聲道:“大石頭(朱家兄弟名字都帶石字,北府軍上下分彆稱其為大石頭,二石頭),彆擺弄了,快撤回來,你那些車和盾擋不住甲騎突擊的。”
朱齡石頭也不回,抄起了一把弩,跳上一輛已經重新安放好大盾的戰車,他的聲音隨風飄來:“彆管我們,你們快退後重新列陣,我這裡能頂多久是多久,快退啊。”
檀韶厲聲道:“說什麼胡話,我們北府軍從不會扔下任何一個兄弟,這是大帥,還有我叔打小教我們的。大石頭,撐住,我們來了!”
正說話間,隻聽到一陣馬嘶之聲從前方一處拐角之處響起,數百匹戰馬鐵蹄踏地的聲音,頓時就在他們的耳邊回蕩,十餘麵旌旗迎風招展,儘是北府軍的旗號,當先的一麵,寫著一個大大的“索”字,而人馬俱甲的索邈,則揮舞著大刀,衝鋒在最前!而他的吼聲震天動地:“大晉橫野將軍索邈在此,誰人敢與我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