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廣的心中閃過一萬頭草泥馬,暗道:奶奶的,想不到我慕容廣征戰一生,殺敵無數,竟然,竟然會敗在這個地方,死在一個爛耳賊手上,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而他的腦子在轉,身子卻是在落下,這一箭不僅射穿了他的喉嚨,也給了正在坑邊的他最後一把推力,連同卡著他右手的那名護衛,連人帶馬,都落向了那個陷阱,在尖木樁狠狠地刺穿他身子的那一瞬間,慕容廣仿佛聽到無數人在大叫:“廣帥落坑陣亡,快逃命啊!”
這些聲音在他的耳邊回蕩,慕容廣很想掙紮著起身,但是卻隻看到,一根血淋淋的尖木樁,從他的胸口穿出,他甚至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靈魂開始慢慢地出竅,眼前也漸漸地黑了下來,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刹那,他腦子裡最後閃現的一句話是:國師,為我報仇啊!
隨著慕容廣的落馬入坑,失去了主帥的甲騎俱裝,更加是亂作一團,陷阱前的幾百騎,有人還想向著越迫越近的晉軍發起最後的反擊,可是在這一會兒的功夫,晉軍的重裝槊手們也已經壓了上來,沈田子等吳地輕兵退入了陣內,跟站在一輛大車上的沈慶之開始談笑風生,而檀韶則指揮著兩千重裝槊手,列陣而前,幾百根五米以上長度的精鋼步槊,直向前伸,把百餘騎想要上前搏戰的甲騎,再次逼退,更是有二十餘騎給刺中了馬身馬腿,直接把馬上騎士甩得落地。
這回陣中不再有大錘力士奔出來補刀,五六根步槊,如毒龍一般,刺向了地上的騎士們,隻是沒有去直接把他們的甲胄刺穿,而是紮到他們的腿下,腋下,然後齊一用力,就把這個連人帶甲加起來二百多斤的家夥,給抬了起來,用力一甩,直接飛出十餘步,落到了那些血坑陷阱之中。
恐怖的叫聲以及木樁穿透人體的聲音,讓這些俱裝甲騎不再抱有任何的指望,他們奪路而逃,甚至顧不得周圍的同伴,四五條坑與坑之間的通道上,變成了這些騎士們你爭我奪,自相殘殺的地方,所有人都奮力地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把身邊的人推下,擠下周圍的坑裡,隻為自己能逃出生天,很快,這地上的十餘個血坑,那些尖刺倒是看不到了,摔進去的一千多具屍體,把坑的底部填滿,再落進去的人,反而能留下一條性命了。
檀韶一揮手,讓重裝槊手們,在坑前二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前排的槊手一陣中氣十足的斷喝,大盾落下,三根以上的長槊從盾上及兩側伸出,足有千根之多,如同密集的刺蝟陣一樣,足以斷了所有企圖從正麵突破的騎兵的念想,而檀韶用鮮卑語大聲喝道:“南燕軍士聽好了,你們已經被包圍,無路可退,脫掉甲胄,扔掉武器,下馬投降,還可免死,若是再執迷不悟,企圖對抗大晉王師,那這些坑裡的屍體,就是你們的下場!”
不少逃出生天,退到陣後的鮮卑甲騎,向著後方想逃跑,卻發現在身後麵步左右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堵上了幾十輛首尾相連的大車,車上安著大盾,盾上架著強弩,幾百根長槊,從盾上伸出,一員全副武裝,英氣逼人的年輕將領,銀甲白纓,立於車上,手持著一張大弩,直指著還剩下的不到兩千騎,厲聲道:“我乃大晉將軍朱齡石,爾等已經給包圍了,前後進退失據,想打就來,不過,你們應該都知道,這是死路一條。放下武器,下馬投降,是你們唯一活下來的選擇!”
檀韶勾了勾嘴角,一揮手,四百多名弩手,也從盾陣後方直起了身,站在了同伴們的肩膀之上,這讓他們整個身子都探出了盾外,四百多張大弩,指向了這些燕軍,這個距離都是算得好好的,前後兩軍相距三百步左右,把這兩千左右的甲騎圍在當中,隻要按下扳機,就會是一場屠殺,而這個距離,正好也不至於誤傷到自己人。
戰場中陷入了一陣死一樣的沉寂,可是棄兵卸甲的聲音,卻是沒有響起,一個甲騎副將突然揮舞起了手中的大弓,大聲道:“俱裝甲騎的勇士們,我們都是慕容氏的子孫,我們和其他人不同,大燕是慕容氏的大燕,我們作為大燕最精銳的戰士,久沐國恩,曆任陛下免我們的賦役,給我們最好的裝備,就是為了要我們為國征戰。”
“現在,我們中了晉人的奸計,廣帥戰死,但是我們這一仗還沒有輸,陛下和國師已經派了大軍跟進,一定能破了晉軍的,如果我們戰死,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子孫還會得到榮譽和撫恤,但要是我們投降當了叛徒,那我們的家人就會生生世世抬不起頭,永遠受到唾棄。慕容氏是天之驕子,隻有斷頭的戰士,沒有投降的懦夫!不降!”
兩千個嗓子都在齊聲大吼:“不降,不降,不降!”
這個副將抽出了腰間的重劍,跳下了戰馬,大吼道:“這是死地,不利騎兵衝擊,今天,就是我們英勇戰死的時候,我們的子孫,我們的族人,會永遠地流傳我們今天壯烈戰死的傳說,祖先們會在天下迎接我們的回歸,衝啊!”
他說著,揮起這把重劍,第一個就向著對麵朱齡石的車陣發起了衝鋒,朱齡石的眼中閃過一絲敬意,搖了搖頭,扣下了手中的板機,“嗚”地一聲,一弩擊出,弩矢無情地穿透了這個副將的咽喉,他的脖子噴出一股血箭,從打穿的血洞中身後湧出,可是身子卻仍然向前衝去,直到十步之外,才轟然倒地,而他手中的重劍,仍然是指向著對麵的車陣防線。
隨著這名副將的衝擊,剩下的燕軍騎士們,也全都下馬向著車陣那裡衝去,檀韶歎了口氣,舉起的手重重地落下:“發弩,送他們去見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