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混咬了咬牙:“聽起來是不錯,但實際上這樣一來,劉裕的功勞越來越大,跟著他立功的人也越來越多,我們世家的權力,隻會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有功有爵,而變得越來越小。”
孟昶歎了口氣:“這是沒辦法的事,京口建義之後,這天下的規矩就變了,以前大家可以無所作為,守著自己家的莊園產業,等著權力代代襲承,永保富貴,可現在不行了,非功不得爵,無爵不為官,而且這個爵位,除了開國爵外,還得代代降級,如果有違法亂紀之事,也會因罪失爵,世家高門想要再保富貴,那就得去爭取自己的功業才行。你不去爭去搶,隻會漸漸地沒落。”
謝混冷笑道:“孟彥達啊孟彥達,你不必這樣興災樂禍,我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難道你就喜歡看你的子孫慢慢地變成窮光蛋,給人奪去權勢地位”
孟昶淡然道:“謝叔源,天下本就應該這樣,祖宗的功勞不能永遠地讓子孫混吃等死,不然才能之士如何出頭你如果想靠著世襲罔替的法規永遠占著權力,那就得相應地付出,世家高門為何會敗落至此不就是因為很多人忽視了對子侄的教育,讓他們一代代地安逸舒適,不思進取,最後能力不足,先是失去對軍隊的控製,再是失去對朝局的控製,然後弄出天下大亂,讓有本事的人趁機上位嗎也就是我們京八黨還算客氣,還念及以前一些世家高門對我們的舊恩,沒有徹底地換血罷了。甚至,天師道之亂,如果沒有北府將士的犧牲與奮戰,你們現在能坐在這裡清談論道嗎”
謝混氣得渾身發抖,卻是無一言可以反駁。
劉毅歎了口氣:“好了,這個時候,自己人之間不要吵起來,孟彥達說得不錯,這個規矩沒錯,隻是想完全踢開世家高門,一夜之間就更改百年秩序,太急了,也缺乏對於人才的尊重,不管怎麼說,現在治國理政,識文斷字的文士,還是隻能靠世家,用刀子可以打天下,卻不能治天下啊。”
郗僧施馬上附和道:“還是希樂說得有道理。如果隻靠軍功得爵,那最後隻能是一幫粗野的軍漢們橫行,靠他們治國,隻會大亂。北方的胡人就是這樣,靠著那些大字不識的各部軍將為官,把天下搞成什麼樣了胡作非為,胡說八道,胡言亂語,胡亂…………”
他越說越起勁,孟昶的聲音卻是冷冷地響起:“惠脫,我勸你也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不是說隻有軍漢才能建功,也不是說隻有世家子弟才會識文斷字,我,徐羨之,劉穆之都不算是世家子弟出身,難道我們就沒有治國之才了”
郗僧施一下子愣在了當場,謝混冷笑道:“是啊,有你們這些士人跟著軍漢們一起混,自然就要慢慢地架空我們世家子弟了,就象劉裕,還用那些失意的儒生搞什麼庠序,還要給所有京八兄弟的子侄免費上學,識文斷字,隻怕再過個十年八年,這些人學成之後,就會讓我們世家徹底靠邊站了。”
孟昶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們最擔心的是這個,不過,這次劉裕和劉穆之親自表示,因為南燕的入侵,北伐的進行,這教化之事,暫且緩行,庠序中的儒生們要做好隨軍的準備,書寫文書,而子侄則回家待命,甚至成丁的人要征發從軍,至於何時恢複,要看戰事的結果再說了。”
郗僧施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今天對我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了,其實莊園田產都還好說,反正京八兄弟們往往不事產業,不會經營,最後還是我們代管,但若是他們個個都能識文斷字,那就真的可以不要我們了。”
劉毅的眉頭一皺:“那劉裕有沒有說,這次北伐,隨軍的吏員用何人”
孟昶平靜地說道:“多是他鎮軍將軍府的佐吏,此外還有各個有將軍名號,有資格開府建幕的將軍們的屬下,然後就是歡迎世家子弟和士人們從軍,會經過考核,量才而用。因為這次出征的軍隊規模不是太大,首發的可能也就五到六萬人,因為軍吏千人左右足矣,這對現在的寄奴來說,不成問題。”
劉毅點了點頭:“不向我們伸手要人就行。庾悅這家夥,也不跟我們商量就主動去投靠,恐怕也會有些世家跟風,叔源,惠脫,這幾天你們還得多辛苦一下,在世家間走動走動,告訴他們,這次北伐南燕,風險不小,收益不多,不如下次等我有出兵的機會,一定會重用他們,這次跟著寄奴北伐的,以後再想來我這裡,可就彆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孟昶的臉色一變:“希樂,你這樣公開地阻止世家子弟去北伐,要是讓寄奴知道了…………”
劉毅冷冷地說道:“他這回自己去建功立業,攻滅敵國了,以為給我一個看家護院,官升一級就可以讓我全力支持了哼,我早就說過,除非他把他的位置跟我換一換,不然不要指望我會無條件地支持他。”
孟昶的眉頭一皺:“可是在這個時候跟他唱對台戲,很容易給劉裕以大義的名份問罪的啊。再說上次大朝議時我們都公開表態要支持北伐的,甚至你我還是僅有的支持他出兵的人,要是這時候變卦,會失信於天下啊,甚至會讓北府兄弟們懷疑我們的居心。”
劉毅沉聲道:“北伐北伐,又不是隻有在前方打仗才叫北伐,難道後麵鎮守京城,保護天子和百姓,調集糧草,支援前線就不是北伐了難道保護北伐軍的側翼,截擊可能出現的後秦或者是北魏的援軍就不是北伐了難道幫劉裕鞏固後路,防止敵軍的輕騎繞道抄截,斷我糧道就不是支持北伐了既然我當了衛將軍,那我跟他同樣都有征調人才,募集僚屬的資格,在我這裡如果守土有功,征糧有方,一樣事後可以論功行賞,怎麼能叫我故意拆他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