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眉頭一皺,他似乎聽出有些不對勁,正想說些什麼,一邊的劉穆之卻正色道:“鎮軍,現在陛下和皇後既然已經下了旨,就請你正式宣布這次的決定吧,也好讓各位文臣武將明白自己的職責,早早去作準備。”
劉裕站起身,他忽然反應了過來,劉穆之這樣說,顯然已經是跟王神愛事先通過氣了,而王神愛這回以皇後身份要隨軍出征,似乎也是與慕容蘭有關,也許,這對亦敵亦友,糾纏了幾十年的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也如晉燕兩國的國運一樣,終究要到了了斷之時,至於王神愛現在真正的想法,隻有在事後問個清楚了。
想到這裡,劉裕轉過身,對著滿朝的官員,沉聲道:“即日起,一個月內,揚州境內大點兵,所有在籍將士,限十日內回各部報道,清點各州郡倉儲,所有的軍糧與軍械,半個月內運往彭城大營集中。詔令彭城守將羊穆之,北青州刺史諸葛長民,東海,下邳,廣陵三地守將孟龍符,王仲德,沈田子,即刻率所部向彭城集結。一個月內,起步騎五萬,軍糧一百五十萬石,戰車五千輛,北伐!”
滿朝文武們都隨之應諾,王神愛站起了身,沉聲道:“即日起,到出征之前,本宮將親自入住簡靜寺,為這次出征祈福,還望各位大晉的忠臣良將們,恪儘職守,在劉鎮軍的率領下,再立新功!”
說到這裡,她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不經意的與劉裕四目相對,一切心事,儘在不言中。
入夜,簡靜寺,小院。
劉裕一身黑色勁裝,抱臂而立,看著麵前的那棵大榆樹,沉默不語,一邊的劉穆之正啃著一個白麵饃饃,一邊吃,一邊笑道:“寄奴啊,這肉夾饃可真的是好吃啊,又方便做成乾糧,這回我們出征的時候,可以大量製作這個。”
劉裕的嘴角勾了勾,轉頭看著吃得滿嘴流油的劉穆之,沉聲道:“胖子,你現在給我說實話,這回你跟妙音在一起商量了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突然提出她要隨軍出征”
劉穆之放下了手中的饃,平靜地看著劉裕:“寄奴,你覺得我們會坑你害你嗎這次南燕南下的消息一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兵的,所以我這一天以來一直都在幫你謀劃出兵之事,至於妙音那裡為何會這樣做,我想,她有足夠的理由向你解釋,現在我們在這裡,不就是等這個解釋嗎”
劉裕咬了咬牙:“直覺告訴我,妙音這次這樣提,跟阿蘭有關,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什麼新的情報”
劉穆之的臉上肥肉微微地一抖,看了一眼劉裕,欲言又止,還是歎了口氣:“等妙音到了,你就明白了。”
王神愛的聲音在一邊的廂房中響起,而房門轉動的聲音隨著她那特有的蘭花香氣襲來:“裕哥哥,不要誤會,這回我不是為了爭風吃醋。”
劉裕轉過身,隻見王神愛一身宮女的打扮,蓮步款款,而一雙大大的眼睛,似是那夜空中的星辰,閃閃發光。劉裕的眉頭一皺:“以皇後的身份隨軍出征,自古少有,你就不怕這樣做會惹人非議嗎”
王神愛歎了口氣:“所以,我今天除了說是代皇帝出征外,還要強調我王氏女的身份,雖然現在我公開的身份是伯父王獻之和新安公主的女兒,不能強調謝家,但這琅玡王氏仍然可以有收複青州故鄉的大義。我這樣說,也不會有太多人去想彆的事。”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寄奴啊,現在知道皇後就是妙音的並不多,王家對於她的身份保守得很嚴格,不過,這次妙音要隨軍出征,隻怕也和謝混的態度有關吧。謝家是怎麼回事難道夫人已經壓製不住謝混了嗎”
王神愛搖了搖頭,看著劉穆之:“這還不是拜你們所賜”
劉裕的眉頭一皺:“我們又怎麼了,不就是讓功臣子弟們入學嗎,我想這還不至於徹底得罪世家高門吧。”
王神愛冷笑道:“是嗎放出被曆代晉帝和高門世家打壓多年,形同流放的儒門弟子擔任庠序的博士,祭酒,還搞什麼印刷之術,想要大量地複製書籍,裕哥哥啊裕哥哥,你真的以為世家之中就沒有高人,看不出你的用意了”
劉裕咬了咬牙:“我不這樣做,難道永遠就要看世家子弟的臉色行事讓底層的士人和功臣子弟們學到文化知識,有治國理政的本事,這無論如何也不是壞事吧,世家子弟可以從軍建功,那武夫之後也應該有讀書習字的權利,難道說隻靠著世家的藏書才能讓人讀書明理”
王神愛歎了口氣:“裕哥哥,我絕不是反對你。但大晉的世家是些什麼人,你也清楚,他們就算自己不立功,也不想彆人通過建功立業來取代自己,所以,現在在他們看來,你就是想另起爐灶,就是想用儒學來取代玄學,用中下層的士族來取代他們而已。穆之哥哥的那些印刷術,老實說謝混也是最近才知道,所以他一下子慌了神,因為儒生的數量有限,放開來教也不會讓知識普及,但要是人人手裡有四書五經,那世家就再無優勢可言,所以,孟昶和他們走到了一起!”
劉裕的臉色一變:“孟昶孟彥達他是希樂的盟友,為什麼會跟世家子弟走到一起據我所知,謝混,郗僧施一向看不上他吧。尤其是庾悅。”
王神愛冷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劉毅出鎮豫州,相隔千裡,在京城就是孟昶這個盟友坐鎮,而且孟昶才能卓絕,誌向遠大,象王弘,張邵這些人才也都出自他的門下,謝混他們跟他現在是合作大於矛盾,因為孟昶和劉毅是要依靠世家的力量跟你競爭,而你,是想斷了所有世家的根基。”
劉裕歎了口氣:“我不希望跟孟昶走到對立的這步,他和世家子弟不一樣,他確實有非常突出的才能,這次出征,要留他鎮守朝中,你又不在,不會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