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默然無語,久久,才歎了口氣:“停雲兄弟的死,讓我心痛無以複加,我想讓他能過上好日子,這樣多少能彌補我對停風的悔恨,可是沒想到,進京之後,居然反而是害了他。是我的錯,你怎麼責備我,罵我,打我,我都無話可說。”
何無忌搖了搖頭:“害他性命的,不是你,而是那些看我們不起的世家高門,在他們的心裡,我們跟停雲沒有區彆,是身份低下,不配跟他們站在一起的京口村夫,彆看他們現在對我們恭敬客氣,但那隻是因為現在刀在我們手上,他們不敢反抗,一旦讓他們掌握了權力,重新取得了優勢,那他們對我們做的,和對停雲做的,不會有什麼區彆。”
劉裕的眉頭一皺:“所以,你打算怎麼辦是把他們全殺了,還是剝奪所有的爵位,趕出建康城去當農夫”
何無忌微微一笑:“你也說過,用人之際,而且他們沒有明確的犯法作亂,也不好妄動刑法,你上次誅殺了幾個家族,手段夠狠夠烈,鎮得不少世家高門不敢造次。也算是用這些賊人的血給京城的世家們立了個規矩。隻是,既然是法律,是規矩,就得人人遵守,時時遵守,不能選擇性執法,選擇性放過,對吧。”
劉裕勾了勾嘴角:“你想說什麼呢不妨明示。”
何無忌乾咳了一聲:“其實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要說的,是殷仲文。”
劉裕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終究是要對他下手?隻是因為他爽約沒有赴你的文學之會嗎”
何無忌點了點頭:“這隻是一個原因,但深層次的原因?在於他想離間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甚至,在他的背後?可能還有彆的高門世家的影子。”
劉裕的眉頭一皺:“是希樂告訴了你什麼事嗎那天的會,他和你後來雙雙消失不見了?恐怕是帶你去什麼地方了吧。”
何無忌冷冷地說道:“不錯?我親眼見到他進了簡靜寺,寄奴,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了吧。”
劉裕歎了口氣:“從我這裡得到的情況?夫人也好?妙音也罷,跟他可沒有什麼聯係,恐怕,是陶淵明…………”
何無忌擺了擺手:“陶淵明消失有快一個月了,就算送你曲譜是陶淵明出的主意?這次爽我的約,卻去見彆的世家掌門人?可扯不上陶淵明了吧。殷仲文故意讓我出醜,就是要告知京中所有的世家?他作為當代文壇首領,是不會跟我這個大將合作的?其實聯係起來看?陶淵明公然地頂撞你?質疑移民江北的國策,不也就是要達到這種目的嗎你懷疑他跟陶淵明有什麼關係,但現在在我看來,恐怕,他們兩個都不過是彆人的棋子吧。”
劉裕正色道:“無忌,這件事上,你真的不要胡思亂想,我們跟謝家,跟夫人,跟妙音在一起二十多年了,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他們和其他的隻圖私利的家族不一樣,不是黑手黨那樣的人。”
何無忌沉聲道:“就是因為謝家所圖,遠遠高過彆的世家,所以才更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好比相公大人,他能力絕世,胸懷天下,但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保自己的權力,可以壞桓溫的北伐大計,可以間接地害死幾萬精兵良將,他所做的,跟後麵郗超做的,有什麼區彆無非就是沒有直接給胡虜情報罷了,但是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絕不希望前方的將士立功,因為桓溫如果北伐成功,那一定會篡位自立,現在的你,跟當年的桓溫,有區彆嗎”
劉裕咬了咬牙:“我沒有當皇帝自立的想法,我隻想要北伐,這點,我想天下人人皆知,就如人人皆知桓溫當年是想自己謀反當皇帝一樣!”
何無忌冷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桓溫不也是從一個大將一步升上來,野心也是一步步顯示的嗎再說了,不管是他當皇帝還是你現在當了大將,對謝家來說,都是奪了他們的權,現在謝家的子弟不能當宰相,不能掌兵,也就是靠了兩個女人的交情,勉強維持一個世家領袖的名份,一邊被我們這些軍漢架空,一邊也會給其他世家看成異類,你以為他們現在很滿意現狀嗎”
劉裕默然片刻,才長舒了一口氣:“我並不是故意要打壓謝家子弟,象謝混,謝晦,我都是提拔了他們,給了他們機會,但這種事,不是可以拔苗助長的,畢竟玄帥和琰帥都是英年早逝,年輕人一時半會兒撐不起大局,這不是我的錯。現在,我對謝家已經很關照了,但總不能說,為了報當年謝家的恩情,就讓沒有威望,也缺乏能力的謝家人,現在就總攬朝權或者是掌握大軍吧。那不僅會害了國家,害了將士,也會害了他們謝家人。”
何無忌微微一笑:“這是你的想法,可是野心從來不是完全要符合能力的,你說象桓玄,司馬元顯這些人,哪個有掌握天下的能力但這影響他們有一顆掌握天下大權的野心嗎也許,我們當時在京口建義,想要舍出一切推翻桓玄的時候,當時的人也是這樣把我們當成一群自不量力的小醜吧。”
劉裕咬了咬牙:“那你是什麼意思呢,要借殷仲文的案子,把謝家也連根拔起那你當時為什麼不進簡靜寺直接抓個現行”
何無忌搖了搖頭:“寄奴,你彆誤會,我沒有衝動到現在跟謝家翻臉的地步,他們想奪權是他們的事,我們阻止就行了,而且,我們手上沒有他們直接指使殷仲文或者是陶淵明的證據。但是,我們必須要給謝家一個警告,就算不是謝家做的,而是彆人指使,也要用殷仲文的腦袋,給這些人一個警告,讓他們知道,時代已經變了,不要試圖搞這些下三濫的小動作,我們京八兄弟,也不會分裂的。”